第12章 劳动人民的智慧
南边的钱?
想来是贾府金陵老家一带房租田产的收益了。
贾琏恍然,难怪书中写贾蔷他们下江南去采买小戏子时,说不用带钱过去,有甄家收着的五万两可用。
贾府有二十房,京城只有八房,还有十二房留在金陵。
有甄家在那边照管,即便族人拿去些分润,老家收入的大头应该也都会送到京里来。
那五万很可能也只是一季租,假如宁荣两府平分,那就是二万五。
如此一算,光一季的房租地税收入,贾府就有十八万左右,一年应该有三十多万!
这还没算米粮肉类那些实物呢。
额滴个乖乖!
想起刘姥姥一家子二十两够过一年,三十多万简直是个天文数字,难怪她说“你老拔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粗呢!”
这么多钱,最后却败成那番模样……
内心“啧啧”感叹着,贾琏不住地摇头。
吴新登和张材见他冷着脸摇头,心下各自忐忑。
好半天才等他放下账册,背手离去,二人才对视一眼,松了口气。
贾琏走出钱库,绕过几间杂屋,后面的一长溜仓房一片喧嚣,好不热闹。
只见堆积如山的猪、羊、鹿、獐子、狍子、野鸡、兔子、鱼……
成千上万斤的野味、家禽家畜、海鲜水产……正待人清点称重、分类处理,再分作几堆或留或卖或送。
如此庞大繁琐的工程,百余人忙得热火朝天,却并不见混乱。
仓上头目戴良正在交代人将剥下的皮毛送去硝制,一眼瞅见贾琏走近,忙丢开手里活计迎上来,笑道:
“二爷,这地界腌臜得很,臭烘烘熏得人头痛,爷快离远些,仔细脏了鞋!”
贾琏低头一看,血水混着脏污淌了一地,确实没处下脚。
冲鼻的腥臭让他皱了皱眉头,正待要走,眼角却瞟见不远处吴兴正和两个人说话。
那家伙不是在粮库忙活吗?怎么跑这边来了?
戴良见他朝那边看,便道:“那几个是太太的人,高个子的就是周瑞。”
贾琏一边默念口诀一边问:“他几个在这里做什么?”
戴良沉声道:“这些年老爷没空管这一摊子,都是太太着人帮忙料理。”
心声却道:“做什么,当然是来捞钱了,野猪来了都要薅一把鬃,何况这些!但凡小心些也罢了,偏弄得沸沸扬扬,底下人有样学样,个个都挖空心思赚好处,我待说上几句,倒成了挡道的恶人,唉……早该整治整治这些人了!只是……”
他偷瞄一眼贾琏,心内怀疑:“二爷年轻不经事,只怕压不住这群耗子。”
贾琏有心想问他们是如何捞钱的,不好直说,便叫戴良自去忙活,又挥退身边几个小厮,自己隐没在人群里默默观看。
走至一处分拣处,只听一人拿着单子念道:“熊掌五十对,次品十对;鹿筋一百斤,次品二十斤;海参二百斤,次品四十斤……”
随着他报的数字,底下一群人从那些东西里挑拣出一堆“次品”,放在一边。
贾琏仔细一看,好家伙,这“次品”反倒是出挑的,个个都个头大品相佳。
再听那单子,每样都正正好五分之一的“次品”!
啧啧……
贾琏摇头走开,又行至一处,听人念道:“榛子十二袋、松子十二袋、桃干十二袋、杏瓤十二袋……”
下面一群人将大布袋中的干果倒出,过一道筛,便将一袋分装成两袋。
大颗的那些都装车上预备送走,小颗的却留下来登记入库。
如此一袋变两袋,还把好的给薅走了!
贾琏叹一口气,又往另一边走,只见几座“黑山”耸立,一群人正在“山脚”下挑挑拣拣。
偷偷看一眼放在旁边的单子:“上等银霜炭五千斤、中等一万斤、柴炭十万斤……”
只见众人将整根大条的拣出来码做一堆,断裂小根的做一堆,剩下的碎块颗粒扫做另一堆。
另一群人将拣出来的木炭装袋,称斤入库。
众人做得井井有条,似乎无甚问题。
贾琏走近,至最小的那座银霜炭山一看,咦,竟然有几人坐在地上敲炭。
他们手拿柴刀,用刀背将整根炭一点点敲碎,另有人将碎炭扫去之前挑炭剩下的那堆。
又上来几人将这堆碎炭装袋放上车……
贾琏恍然大悟,这些“炭渣”是贾府不要的,自然要运走!
啊这……
一圈走下来,他算是涨了见识,不由对劳动人民的无穷智慧连连感叹:
你们也太会了吧!
走过这片仓房,前边是一片平整的空地,此时也十分热闹。
原来是被圈起来的数百只活鸡、鸭、鹅和兔子,还有十数只鹿和锦鸡。
宝玉和几个姐妹正在这里玩耍。
他们几个小不点倒是不嫌脏臭,宝玉还追着鹿跑,后面一群奶妈丫鬟跟着手忙脚乱,闹哄哄的乱做一团。
贾琏略看他们玩闹了一会就受不了了,数百只家禽加一群孩子实在是太太太吵了,脑仁儿疼!
他赶紧走开,打道回府……啊不,回院。
刚进房门,便被凤姐拉入里间,问道:“你去做什么了?才这几日工夫就有人送了孝敬银子来。”
贾琏知是周瑞他们送的,问:“多少?”
凤姐神秘地伸出一根手指:“这个数!”
贾琏挑眉:“一百两?”
凤姐摇头,附耳低声道:“一千两!”
贾琏不由瞳孔地震。
书里贾珍给贾蓉捐个龙禁尉也才一千二百两。
这些人竟然出手就是一千两,也算是舍得下本钱了。
这是买他别乱说话呢。
贾琏冷笑两声,转头就拿着银钱送去了贾政那里,反手就是一个举报。
贾政看着眼前一沓银票,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他一个工部员外郎,年俸才八十两。
这些个下人,却能随手掏出这么多银两来!
听贾琏说了在仓库看到的事,他的脸就更黑了。
仿佛还嫌不够,又听贾琏问道:“不知鼠耗米和扒斛钱是什么?”
贾政皱眉问道:“你从何听来?”
贾琏老实道:“那些庄家汉子里有人说什么‘给足了鼠耗米和扒斛钱’,侄儿却不知这两个是什么钱。”
贾政气得狠狠一拍桌子:“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