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百毒
巴水乃乐水分支，巴湖一段，不知何时起，五色瘴气弥漫于湖边山林之中，已成了当地人口中的绝地。
当地相传有瘴妖居住于这里，上报府衙，府衙遂派修士前来除妖，后来不知怎地，只是警告凡人莫来此地，便也不了了之了。
一时间，民间又传出人妖勾结的话来，甚至当地有人写出话本来，叫什么“梁知府艳遇俏妖娘”的故事，当地知县闻之，不由心中又惊又怕，命手下人禁绝此话本传播。谁知禁令一下，这话本反而还传到了府城乐平去。就在知县辗转反侧之时，闻有此话本的梁知府寻来一观，不由哈哈大笑，道，“至少，文笔还算可以的嘛。”一时间在乐平城中也成一段佳话。
两人花费数日，才打听到了此地。
季少杰看着眼前季弥漫着五彩瘴气的山林，笑道，“陆道友不知，那百毒老鬼最喜往这些瘴气横生的地方跑，你若想要找他，只需要打听到这乐平府中哪里有奇怪瘴气横生的地方便可，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又外出了。”
一转头，却发现陆无心正扯着一对驴耳，将那带着一脸不情愿的驴头往回拉。
他不由道，“陆道友这手纸人纸马之术端是神奇。”
陆无心掐诀将之化作一张驴皮，道，“季道友见笑了。”随手将驴腹中的草团子抖落出来。
季少杰又道，“这百毒老鬼的瘴气手段，在我等金丹修士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难缠，陆道友且稍待。”
说完便扔出一道传音符篆到迷障之内。
不多时，那五彩瘴气便分开一条空隙出来。
“进来吧。”
声音的主人淡淡道。
两人随后走在瘴气空隙间朝内而去。
陆无心好奇朝着那瘴气看去，只见其由一只只散发着各色光芒的飞蚊构成。
两人加快脚步，朝内而去。
不多时，眼前出现了一片连绵的草屋。
只见一神骨清秀身着白衣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一草屋前，不耐的看着他俩。
男子身旁站着两个奇异的童子，一童子头顶牛角，双足却是一条蛇尾，另一童子头带虎纹，脸上长满疙瘩，四肢更是由蹼而成。
“老鬼，好久不见，你还活着呢？”季少杰笑道。
“你季少杰死了我都未必会死。”中年男子没好气道，“说罢，此次到我这穷乡僻壤来，又有什么事？”
季少杰也不着恼，笑道,“难道无事还不能来看你不成？正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又转头对陆无心道，“陆道友，这位便是那江湖中盛传的“百毒老人”了。”
陆无心朝着百毒老人拱手笑道，“在下陆无心，见过百毒道友，只是没想到，百毒老人竟如此年青。”
“道友有礼了，在下也不过是有一些奇遇罢了。”百毒老人回之一礼，挥手示意两个童子退下。
两个童子欢呼一声，一个往那花丛中去，追起了蝴蝶，另一个则蹲到了一旁池塘，嘴中吐出半丈来长的舌头，将一蜻蜓裹回吞入腹中。
季少杰皱了皱眉头，缓缓道，“多年不见，老鬼你怎么和一些妖物搅合在一起了？”
百毒老人转身笑道，“怎么，你那书院中的妖怪便叫灵兽，我养几个妖怪便只能是妖怪了不成？”
说完走进了一旁屋中。
季少杰又看了看那两个奇怪的童子，朝着陆无心挥了挥手，也跟了上去。
屋内墙上挂着一幅身着黝黑袍服、面目嶙峋的老者画像。
那老者袍服上满是毒虫蛇蚁，身后更是弥漫七色瘴气。
百毒老人背着双手看着那幅画。
季少杰随之看去，道，“咦，这不是你多年前的样子么？怎么，老鬼，你还活着，怎就把自己的遗像摆到这上面了。”
百毒老人面蕴怒色道，“姓季的，你这鳖孙子不会就是为了气死我而来的吧。”
季少杰不以为侮，笑着朝他扔出一个瓷瓶，“当然不是，此次我当真是有事相求。”
百毒老人接住那瓷瓶打开，将其内的孢子倒在手上，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后不动声色道，“不知此物你从何而来？”
“老鬼可识得此物？”季少杰岔开话道。
“当然”百毒老人顿了顿，“不认识！”
“不认识你在这装什么？”季少杰没好气道，“东西还我，陆道友，我们走。”
“慢，”百毒老人收起那孢子，“不知道你急什么。你在那劳什子书院教了这么多年书，怎就这急躁脾气改不了呢？”
“我是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可我没说不知道它是用来做什么的不是。”百毒老人道。
“那请问百毒道友它有何用呢？”
“啧啧啧”百毒老人笑骂一句，“有用得着的时候叫道友，没用的时候就一句老鬼，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性格。”
“两位且随我来。”
百毒老人一挥手，画卷随之卷起，露出一间内室来。
他转身走进内室，二人跟随其后。
内室原是布置了一座小传送阵，也不知通向何处。
“老鬼你也是发达了，竟然还能有此财力布置起传送阵法来。”季少杰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法阵。
百毒老鬼不以为意，掏出几块碎灵石塞入阵法中的缺口处，这才道，“全靠江湖中的道友们看得起老鬼我，不吝支持老鬼，这才能布置起这阵法来。怎么，你也想掏点钱支持我么。”
“某囊中羞涩”
百毒老人没好气道，“我就知道你这季少杰又是来吃白食的。”
季少杰尬笑道，“这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吃白食呢。”
随着阵法明光大放，三人站立阵中。
陆无心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已出现在一处宽阔密室之中。
密室中竖立许多半人高的透明琉璃瓶，其中浸泡着许多奇形怪状的胚胎。
有的已然成型，浸泡在瓶中瞪着大眼好奇地看着他们三人。
“老鬼，你这？！”季少杰道，“多年不见，你这是？！”
百毒老人淡淡笑道，“我这是在寻道，你这书呆子懂什么？”
“寻道？”季少杰不解道，“就算是寻道，又何必用此魔道手段呢？”
“那些支持你的人，想必也是一些魔道中人？”
百毒老人淡淡道，“什么正道魔道，只要支持我寻道的人，就是我的道友。怎么，季道友要替天行道不成？”
“我……早点收手吧，老鬼！”季少杰不忍道。
陆无心好奇地走到一旁，和一透明瓶中的奇怪生物大眼瞪小眼起来。
只见那瓶中生物生有牛首，下肢却是蛇身，看起来憨傻不已。
“百毒道友这可是将牛蛇混杂了？”
百毒老人不欲理会季少杰，听闻陆无心开口，走到他身旁开口道，“不错不错，道友可知若要造就这样一个新的妖怪，需要耗费多少心力？”
“昔日我将桃花瘴蚊与黑鬼瘴蚊相结合，竟无意间得到了有两种瘴气之优点的瘴蚊。于是从那瘴蚊杂交中得到此灵感，谁曾想竟发现此等通天大道！”百毒老人得意笑道。
“老鬼，你此道若是被外人知晓，登时便将你列为邪魔歪道了。”季少杰叹道，“你本可走你那万毒之道，虽有邪异，尚且不为邪道。这看着便不像正道，老鬼你又何必误入歧途呢。”
“昔日之时我便觉得你是读那歪儒的书读傻了，今日看来，果不其然。”百毒老人冷笑道，“你既然走了那自古以来的大道，你就走呗。”
“反正我是一心要将这道走到头了。”
“那有什么自古以来，无非是自我而始罢了。”百毒老人淡笑一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管它是煌煌正道还是歪魔邪道，我都走定了，哪怕是死在寻道之中。”
陆无心笑道，“百毒道友之心气，我等远远不如。不过这牛蛇本为两物，如要结合起来，怕是困难异常。”
“不错不错!”百毒老人甚是欢喜，“道友乃我道中人！”
“在下最初或用牛蛇、或用虎豹，可这样造就的胚胎，往往没有活胎。在下偏寻古籍，发现妖类之间，却往往又有杂成之事，一如那上古传说之中，龙蛇、龙龟之事！于是在下心有所感，将凡间动物启灵之后，再结合一处，这才将此道向前推进几分。”
“依照在下推测，若凡物成妖，必定有一物发生变化。在下将这变化之物命名为‘源之本’，可惜在下解剖无数凡物妖类，都未发现那‘源之本’所在。”百毒老人叹息一声。
陆无心脑海中一阵恍惚，突兀冒出“基因”两个字来，于是他淡淡一笑，“道友或许想的没错，以在下想来，那源之本是存在的，或许道友可以将之命名为“基因”。”
百毒老人闻言一怔，口中喃喃道，“基因基因”
他脸庞逐渐变得通红，看着那瓶中妖物，口中不断念着“基因”二字。
季少杰看着百毒老人的癫狂模样，不忍道，“陆道友何必同老鬼说这些呢？他这邪道，或许本就不该存于此世。”
“那究竟何为正何为邪呢？”陆无心看着季少杰道，“邪的或许不是道，而是我等的心。若心中行正道，邪便也正；若心中存邪念，正道也邪。”
“我看百毒道友此道，或许千百年后，也是那大道之一。千百年后，或许后人不会知道有过一个道士，叫陆无心，也不会知道有一个书呆子，叫季少杰。但肯定知道百毒道友！”
“唉”季少杰摇了摇头，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