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亦真亦幻（五）
有一天，陆玄再次从修炼中醒来。
他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袭淡紫色长裙，一股淡淡的清香萦绕在他鼻尖。
陆玄慢慢走进小屋，简陋木屋的墙壁上挂着一束束娇艳的花，小窗边原本盛装丹药的小瓷瓶中也同样插着一朵粉红色的小花，迎着微风轻轻摇曳。
他做的简陋木桌上不知何时铺上了一层由草织成的桌布，上面有两个小人盘坐修炼的可爱图案。
陆玄空荡荡的心似乎逐渐被某种情绪充满。
空荡荡的木屋突然也不那么空荡了，似乎被一种莫名难辨的东西充盈着。
桌上摆着一个个小木杯、小木碗，虽然对于修炼者来说，这些东西可有可无，但在这里它们似乎又成了必须。
“师弟，你修炼完了？”
陆玄迎着声音转过身，捧着一大束花的柳如霜正淡笑着看着他。
“嗯。”
“好看么？我采的！”柳如霜举起花来，似乎变成了一个讨要夸奖的孩子。
看着那张秀丽的脸，陆玄道，“师姐这几日不修炼了么？”
柳如霜突然情绪莫名变得低落了下来，慢慢走到他身旁，将花放在桌子上。
“师弟呢？只想着修炼的事么？”语气中蕴含着一丝淡淡的怨埋。
陆玄尽力压住黑影给他传来的种种杂念，故作轻松道，“我也是想早点追上师姐的修为啊。”
柳如霜突兀想到了谷中灵气似乎逐渐匮乏起来。
这处空间好像处于即将崩溃的边缘。
她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我们终究要离开这里了。’
她心中莫名多了几丝忧愁。
接下来的日子，陆玄发现师姐变得奇怪起来。
屋中花朵枯萎，也不见师姐更换，那瓷瓶中的花儿也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师姐似乎是在躲着他。
陆玄发现了这个事实，心中不由添加了几抹不解，他也因之而变得闷闷不乐，不再吐纳修炼。
遍寻谷中，陆玄终于在一处峭壁上发现了柳如霜的身影。
陆玄飞身而上，峡谷中那莫名的禁制似乎消失了一般，因而他并未耗费多少灵力，便飞了上去。
柳如霜就那样站在山崖边的平台上，背对着他。
顺着柳如霜目光而去，空间障壁就像琉璃一样即将破碎开来。
他似乎于琉璃裂隙之间看到了自己师父的身影。
陆玄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没有说话。
气氛一时间凝固下来。
当柳如霜再次返回小木屋的时候，发现小木屋已经被拆平了。
陆玄盘坐一旁花树下，双眼赤红，身形僵直，似乎即将如那日一般，甚至此时好像更为严重。
柳如霜心中升起一抹担忧，她似乎感觉到即将有什么不幸发生。
她走到陆玄身旁，嗫嚅着问道，“师弟，你你为什么要将屋子拆了。”
陆玄神情冷淡，声音沙哑，瞧着一旁的木屋残址淡淡道，“马上就没人住了。既然没人住了，又何必留着呢。”
柳如霜道，“怎么会呢？你我还在这里不是么？”
陆玄道，“你我本来就是要离开的不是么。”
柳如霜心中似乎针刺一般，凄苦一笑，又似释然一般，红着眼圈道，“是啊，该走的终归是要走的。”
陆玄似乎极力强忍着什么，身体不由颤抖起来，双目之中更是要滴血一般，刺目的猩红中闪烁着一抹邪异。
“师弟！”柳如霜想要拉住陆玄的手。
“别过来！”陆玄撇开她伸来的手，抱着头，狼狈地朝着远处飞驰而去。
柳如霜伫立原地，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大师姐，柳如霜你可是大师姐啊。”
“就像做梦一样，梦该醒了不是么……”
陆玄再次浸入潭水之中，黑色雾气逐渐将他裹挟。
“她是高高在上的大师姐，而你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师弟而已。”
“你在她的人生中，不过些许风霜罢了。”
“陆玄，你不过就是一个路人甲而已。”
黑影嘲笑的话语似乎在他耳边萦绕着，又似乎在他神海中响起。
“别说了，别说了！”
黑影继续嘲笑道，“陆玄，你看看你，无论是在蓝星还是在这鬼地方，都像一只可悲的蛆虫一样，奔窜于污垢之间，只稍稍看到一点阳光，便以为那是生命的全部了。”
“可悲啊，可悲啊，我为何竟与你同为陆玄，为何，你能是陆玄呢！”
“啧啧啧，远远观望的你，多么像那偷偷将头颅伸出井盖的老鼠，你竟然也当这是一种幸福呢。”
“别说了！别说了！”
黑影猖狂道，“你看看你，师姐马上就要被别人拥入怀里了。而你除了在这里无能狂怒，你还能做什么呢？”
“烂好人，凭什么我们只能是烂好人？凭什么？！”
“求求你，别说了”
“求我？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求过来的。你知道我在你体内生活的多憋屈么。”
“我也是陆玄，凭什么，让你这样可悲而又懦弱的爬虫掌控你我的生命？”
“你看看吧，看着她成为他人之妇，为别人生下一个、两个、三个孩子。你看看吧，那些孩子马上就要叫你陆伯伯，陆伯伯。”那黑影用高昂激荡的声音道，“而你这个惶惶不可终日的老鼠，你除了看看，你能做什么呢？”
黑影故作悲悯道，“你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在别人怀里，叫你师弟？”
白影喃喃道，“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将我扔到这个破地方！为什么！”
黑影继续嘲讽道，“你看看你这可怜虫般的模样，究竟有什么资格和我一样，你凭什么能是我的一部分？”
“……你杀了我吧，或许老天爷送我来这里，就是要惩罚我的。或许这本就是一场梦，杀了我，梦就醒了。”
白影木然，放弃了抵抗，委顿在地。
“去他娘的老天爷！”黑影恨铁不成钢，恨恨道，“我是真想让你烟消云散，可惜，我做不到啊！”
“天生万物，为我所取！天生万物，为我所用！我们都有了盗天录这样的奇书，你竟然还能痴迷于儿女私情，如若修炼有成，我们什么得不到。你竟然还想像个乞丐一样等待别人施舍于你？”
神海之中，黑影逐渐侵蚀着白影。
“我才是陆玄！你们只配融入我！我才是真正的陆玄！”
看着一旁环抱双手的少年，黑影道，“小子，来，融入我，一起成为陆玄吧。”
少年只是冷眼旁观。
黑影摇了摇头，稍稍可惜地看了他一眼，便将白影彻底融入自己之中。
陆玄就那样静静站在潭水边。
头发宛如银丝，皎洁而纯净，迎肩披下；长发下掩藏着一副邪异隽秀的面庞，挂着一抹淡淡笑容。
一袭黑袍的他将后摆往后轻轻一挽，看着水中的邪异面容，冷笑道，“只有我才能是那个唯一的陆玄。”
“而你们，只有臣服于我，跪求着我，一起融入于我，才有资格和我一起走向那永生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