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登车奴
次日清晨用过餐食，沈锦棠便带着春云、王管事几人出了府。
永宁城西郊的人市正是热闹的时候。
“爷，您看看这丫头的牙口、长相，正适合带回去做暖房丫鬟呢！”
“嗯就是太漂亮了点，身世没什么问题吧”
“您放心！我老李办事靠谱着呢！丫头是最南边闹了水灾逃命过来的，家里只她一个了！”
“嚯，那你这也算是做善事了啊。”
“那您看”
人声嘈杂，沈锦棠压了压帷帽，透过白纱好奇地打量着身旁熙熙攘攘的人群。
有小姑娘衣衫褴褛地站在人牙子身后，眼神怯懦闪躲。
有人穿着简单整洁的汗衫，脸却长年累月地被太阳暴晒成黝黑的颜色。
还有男人赤着胳膊与好几个人一起低着头坐在铁笼中，浑身散发着颓靡的气息。
在沈锦棠一行人走进人市的那一刻，也有好几个人牙子注意到了他们。
走在中间、被几名身强力壮的侍卫护着的，定是不谙世事的大家小姐，一旁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应该是管事的
一边想着，面色有些发黄地男人一边快步上前，对王管事笑道：“爷，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我这侍卫、丫鬟都是顶顶好的！”
王管事不露声色地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番，这才开口道：“登车奴？”
“哎呦！”男人拍了下大腿，笑容更灿烂了：“不仅有，还和他们的不一样，我这的登车奴，可是从北面弄来的！”
人牙子笑得露出了亮闪闪的一颗金牙，手臂一伸做了个请的姿势。
“您几位请。”
沈锦棠跟在王平身后，没说什么，不过几个拐弯他们便来到了闹市中的一处小院子。
院子的角落放着几个高大的铁笼，里面衣衫不算整洁的男人们要么蹲着，要么直接坐在泥地上，没人说话，安静极了。
“登车奴源自北面的晋国，所以自然也是晋人更好用些。”人牙子讪笑着道，“您放心，这的人家世清白，绝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事找上您的。”
王管事点了点头，转而轻声问道：“小姐，您看？”
隔着一片朦胧的白纱，沈锦棠上前了几步，来到了其中一个铁笼前。
见她过来，立即就有几个长相清秀俊俏的白面小生起了身，那似水的眸子望过来，任谁的心都得软一软。
当然，除了沈锦棠。
和她交好的五公主后院里养了好些走阴柔风的男宠，那样妖娆的嗓音，每每都让她起一身鸡皮疙瘩。
所以现在对上那几位小郎君的眼，沈锦棠内心可谓是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一丝嫌弃。
“就”少女桃花眼微微眯起，嫩生生的指尖一翘，“他吧。”
王管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男人正倚在冰凉铁笼的一角，垂着浓密的眼睫，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被选中。
他穿着的玄色衣衫有些破烂，露出了与其他登车奴不同的、精壮有力的一双手臂。
感受到了众人聚集过来的目光，男人这才抬起头来。
虽然脸上沾染了一些脏污，但眉眼疏朗，鼻挺唇薄，眸下坠着颗淡淡的妖痣。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半明半暗地打在他棱角线条分明的脸上。
他看向站在笼边戴着帷帽的少女，那节嫩藕似的手指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粉白的颜色让他晃了晃神。
一看便是从未受过苦的官员家小姐。
“好嘞，小姐您眼光真好！”人牙子见她选的干脆利落，不禁喜笑颜开：“这人身子强健，若是去当寻常侍卫也没什么问题了！”
“那为何要把他放在登车奴的笼子里？”王管事笑眯眯地问道。
话音刚落，人牙子那心便是狠狠一颤。
还能是为何？自然是因为有贵人这样吩咐过
大意了大意了心思百转之间，人牙子连忙想好了说辞：“这人长相俊俏，做寻常侍卫岂不是太过可惜？况且我们检查过了，他可不会武功。”
身世清白却低下，长相俊俏，又不会武功，倒确实更适合做小姐的登车奴。
王管事这才点了点头，示意人牙子将那男人带出来。
男人站起身，跟在人牙子身后走了过来，沈锦棠也一直好奇地看着他。
刚刚他坐在那里，不觉得有多高大，如今走到身前沈锦棠才发现，他竟比自己高上了一个头还多。
“你叫什么？”沈锦棠开口问道。
女孩轻灵的声音传来，带着夏日微风一般的凉爽沁意。
“阿舟。”
或许是太久没说过话的缘故，男人声音微哑。
沈锦棠的目光在那双好看的琥珀色眸子和泪痣上停留了片刻，便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王管事又在这精挑细选了几名侍卫，一行人才离开。
“王管事，”沈锦棠走向马车的脚步顿了顿，“你把他带回去好好收拾一下，换身衣服。”
“好嘞。”王管事笑道。
余光见这唤作阿舟的男人衣衫破旧，脸也脏脏的，王管事瞬间就懂了自家小姐的心思。
“你跟我来吧。”见沈锦棠和春云上了马车，王管事眉一挑，便带着阿舟及一众侍卫跟在了后面。
再次打量了一下走在身侧沉默寡言的男人，王平清了清嗓：“以后你便与他们一样，跟在灵嘉郡主身边伺候。”
“郡主心善，只要你肯用心，定不会亏待了你。”男人语气淡淡，“当然，千万不要生出别的心思来，到了府上，可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
“不然谁都救不了你。”
“嗯。”男人低声应道。
灵嘉郡主在北晋的时候，他便听说过这位郡主了。
原来刚刚戴着帷帽的小姐，就是传闻中花容月貌，令无数永宁男儿魂牵梦绕的女子？
许辞舟垂下鸦羽一般的眼睫，目光暗沉地看向仍然使不上多大力的手腕。
无论如何，上天都已经给了他一次难得的机会。
暂且蛰伏，是能让野草一样的生命存活下来的，最理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