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冷待
李桓靖在正午给汤瑶准备了一个极其简单的送亲仪式，踏上去往雍城的路。
当初她在雍州打仗的时候，快马传信来回雍州南都之间三日就能到达，如今她坐着这车慢慢悠悠地晃，竟然晃了将近两个月才到雍州。
临近城门的时候，汤瑶忍不住掀开帘子向外看。
上辈子她十八岁离开了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到了如今回来已经过去十八年。
白驹过隙，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城门无甚区别，城内光景却与曾经截然不同，她也不是那个曾经的她了。
如今这雍州归了北周，一切制度也都按照北周的律法来，不过看起来这街上熙熙攘攘百姓安居乐业，到底周人也没有虐待这雍州十四城的百姓。
到了北周人接应的驿馆，北周人将她带来的所有侍从都带走，换上一批全新的人。
汤瑶坐在车内，不动声色地看着外面的人忙前忙后。
办事的人心思真是缜密啊。她心道。
怕她带的人有问题，为了防止人多会在国境内作乱，将这些人都换掉分开管控，就会大大降低出乱子的可能。
外面的人都换好之后，为首的一个人拿着剑，向着鸾车内的人影颔首道：
“公主，这雍州属于边塞之地，并不安定，怕是要委屈下公主，连夜启程，离开雍州，尽快到达上京。”
汤瑶听出和她说话的人是那曾经来南綦的使者的随身侍卫，眨眨眼。
能负责接亲一系列的事宜，果然那阵子来南綦的使者不是什么普通人，现在想来，大概不是北周皇帝的亲信，就是北周皇帝的孩子了。
还好那时她改变了自己的声线，若是那时有几分大意怕是如今又是一大难题。
“全听凭大人的安排，辛苦大人了。”汤瑶道。
鸾车很快再一次动起来，伴着已经有些略微西斜的太阳，沿着官道进发。
北周这的人行路的效率比南綦不知道高了多少天，几乎大清早就起来，直到天几乎全黑了才落脚，这样一行走过汝州凉城，十日竟然就到了北周都城上京城的郊外馆驿。
这行进速度确实是没怎么把和亲公主当人，若是个真的公主，怕是早就被这种魔鬼一样的作息，风风火火的行进速度折腾散架。
汤瑶对这种行进方式倒是没有特别接受不了，这速度比行军慢很多，只是她坐在车里颠簸，确实是有些不适应。
正常的公主不可能这样的行进方式还能完好无损，于是汤瑶这个所谓静和公主，也兢兢业业地在上京城外病倒了。
“哥，她要是死在这外面我怎么交差啊。”刀锋旁边的冶青抱着剑，和刀锋站在驿馆门口，欲哭无泪道。
“谁知道呢。”
刀锋一筹莫展地摸脑袋：“主子说这么做没事，那应该就没事，就算是真有事，依照主子的深明大义，想来他不会怪我们的。”
“你说的有道理。”冶青从善如流道。
果然这公主在十天后病情好转起来，很快便恢复如常。
事实上是那御医的药实在是太苦，汤瑶这病实在是被这药苦得装不下去，这才很快宣布自己已经开始好起来。
不过她宣布身体好转之后，那上京城内似乎没有将她接进宫内的意思，而是将她转移到了上京郊外的一处皇宫别苑内。
这用意很明显是想要冷落她，给南綦和初来乍到的她一个下马威。
这别苑很大，基本上是一个小型宫邸的规模，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坐落在青山脚下绿树之间，北方深秋之下青翠与金黄掩映交叠，侧边一片的枫树林火红好似烈焰。
林中传来悠扬的鸟鸣，在层叠林宇高阁之间婉转回荡。
只是这宫邸虽然精致，却有些陈旧，似乎是很久都不曾翻修过了。
想来北周的皇帝许久都不曾来这里，下人们也不用心维护打扫，庭院已经有些荒废颓唐的趋势。
汤瑶坐在长廊边，手中是一根翠色未褪的细竹，竹子北方生得并不好，显得有些纤细孱弱，她拿着一把小刀，慢慢地削着手上的竹子。
竹子坚硬，汤瑶削了一会，抬起头活动一下脖子，伸手捏了捏略微有些发酸的肩膀。
远处的两个年轻婢子凑在一起，远远看着汤瑶的动作，满脸地不屑。
“都在这了，也不知道削这破竹子是为了什么。”
“就是就是，一个弱国的和亲公主，陛下根本就不待见，都落得这般田地了，还对我们爱搭不理的装清高呢。”
“呵呵，我看她就是个怂包，都怪她，要不是为了接她，我们怎么可能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别苑伺候她？这别苑陛下都十年没来过了，荒得见不着人，晦气死了，害得我们平白受苦！”
这两个婢子抱怨的声音虽然不大，奈何汤瑶的耳力好，将这一番话尽数听进耳中，手上削竹子的动作顿了一瞬。
等到竹子被削出一个窄片，汤瑶把这一条竹片放在手里掂了掂，拎着它走到两个婢子面前：“说什么呢。”
这两个婢子看见汤瑶过来，也没有畏惧的意思，不以为意地笑嘻嘻回答道：“我们说什么，也没必要告诉公主您吧。”
汤瑶冷笑出声：“原来你们北周这么没规矩么？两个奴婢都能在本宫面前出言不逊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冷硬气势逼人，两个婢子一时间被她威压吓住，没有立刻顶嘴。
过了一会，那其中一个婢子似乎是想起了她的身份，伸长脖子大胆顶嘴道：“公主不也清楚吗，这是大周不是你那南綦皇宫，我们是大周的人，你哪里有资格管我们？管好你自己吧！”
宫中半个月都不曾有人接她进宫，下人们都传这个公主并不受皇家重视，一个异国他乡没有亲信人微言轻的和亲公主，根本就没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里，两个婢子的气焰更加嚣张起来。
汤瑶心底发笑。
此情此景倒是和她曾经做皇后的时候，因为无权无势不受宠还没有家族靠山而被下人欺辱之时如出一辙。
应对这种事情，她也算是得心应手。
见她没有说话，两个婢子相视一笑，认为这个窝囊和亲公主到底是畏惧了，仰着下巴傲慢道：“公主没别的事，奴婢们就走了，你继续削你那竹子去吧。”
说罢，甚至都不等汤瑶应声，转头挽着手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