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 章 千里澄江,西风初孰,正竞逐(3)
“师兄”暖暖又一次喊出这两个字,但是和叫洛元岗时全不一样,她飞奔着跑向金牛儿,张开双臂。可是暖暖没有迎来重逢的拥抱,尽管金牛儿也伸出了一只手,不过另一只手仍然拖着身后的白芷胧。
暖暖顿了顿还是笑着拉住金牛儿的手,问道:“师兄,白谷主怎么会和你在一起?”其实她心知这个时候不应该问,因为无论是什么样的答案她都没有做好接受的准备。可惜暖暖毕竟是女人,她再想忍住,终是没有忍住。
金牛儿把暖暖的手握紧道:“白谷主有伤,我陪她走一程。”说完话身体一个踉跄险些跌在暖暖身上。这林中光线早已暗了下来,刚才离的远,暖暖也看不仔细,现在与金牛儿脸碰脸才发现他的眼眶周围布满血线,好像是迸裂开的。
暖暖吓了一跳,瞬间把白芷胧放在脑后,低声问:“师兄你这是怎么了?在哪里受的伤?”
暖暖心中关切难免着急,尽管已经压低了声音可是情绪带动还是能被人听见,尤其这树林中又都是些一等一的高手。她问完,还不待金牛儿回答便听洛元岗说道:“我的小师妹啊,金牛儿的眼睛还能看见你已经是万幸了。那释魔眼的致幻之力岂是普通人能承受的?没想到咱们以采花盗柳闻名江湖的玉蜂楼居然出了一个多情多义的小师弟,福山羽屏要是地下有知,想必也会气得清理门户了。”
暖暖从见到金牛儿背着白芷胧那一刹那就已经感觉到了些什么,可是又形容不出那感觉。现在听洛元岗在那里挖苦,暖暖心口一股骚闷的热气上涌,哇地一口血沫从口中喷出。虽然这下没有多少实血,但也不免伤到真元。金牛儿一把将暖暖搂在怀里,他自己眼角渗血显然伤势也是不轻。此时金牛儿怀中一人背上一人,不远处确是茫然无措的萧蕊,而车上侧卧着的司徒海洋也是满目幽怨的看着他。金牛儿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他强撑着朝前走去。
“大师兄,看见你尚在人间,小弟心中自是欢喜。因为在玉蜂楼这么多年你如父如兄的待我,我早视你为亲人一般。无论你为何背叛师尊,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你是我和暖暖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除非万不得已小弟真不愿意与你为敌。”金牛儿言辞恳切,本身又携着两个人脚步沉重。这一字一句都好像随着步伐踏在洛元岗心里。
洛元岗心里也是一酸,微微低下头,似乎不愿别人看见他眼中的泪光。然后又轻轻抬起头,故意对金牛儿的话不作答,反倒问了一句:“牛儿,你见过白芷胧的真面目了?他美吗?”
此时金牛儿已经带着两个人走到了萧蕊的身边,刚想对萧蕊说些分别的话,但是因为暖暖就在旁边正不知怎么开口。结果别洛元岗这一问,更令他哑口。萧蕊听见洛元岗的话心里想:自己跟随师傅多少年了,从不曾见过白芷胧的模样。假如真有这样大胆的人,依着师傅的脾气必然杀之。不过更让萧蕊内心纠结的是后面一句“她美吗?”也许这就是女人的通病………
没有人说话,等待金牛儿的回答者不止是暖暖这几位女子。一直以来白芷胧太过神秘,即使药芝谷遭受重创,但只要白芷胧还在就没人可以轻视。如果这少年见过白芷胧的真面目还能活着 ,那么他和白芷胧的关系绝非一般,就成了最了解白芷胧底细的人。所以大家都等着,看这少年如何说。
“在南疆的时候我真应该杀了他,你的师兄在福山羽屏身旁隐藏这么久,心机城府绝不简单。”白芷胧在金牛儿耳边说道,她气息微弱但语气果决,送到金牛儿的耳朵里又是说不出的温柔。
“白谷主,为什么不实话实说。当日你是没有能力杀我,反而是我一时犹豫没有取你性命。否则后来也不会劳师动众毁了你的药芝谷。”洛元岗说着,脸上不由露出懊悔之色。
“你现在后悔也来得及。”白芷胧声音依然很弱,但大小远近刚好可以让洛元岗听见。
洛元岗突然亢奋道:“不错,我确实后悔。事后我无数次回想过当时的情景。可惜,即使再重来一次我恐怕还是会犹豫,还是下不去手。按说我一个玉蜂楼的大弟子,阅女无数,可是不得不承认在见到你容貌那一刻还是着迷了。”
洛元岗说着竟欲驱轮上前,好在被花臂童子按住肩头:“主人,勿忘以大事为重。”
洛元岗打了个激灵,像是被冷水泼头。他心想以自己的定力只是稍微回味一下白芷胧的容貌居然险些把持不住,这女子若是不除,恐怕难戒心底色念。可是又想即使除了又如何,那美色已经在心里扎了根,日夜生长煎熬……
“她很美,玉蜂楼采花而我今天偏要护花。”金牛儿一字一句坚定道。
因为暗室无窗,金牛儿醒来不知是何时辰,只有那老翁侧立床边。金牛儿朦胧胧看着,不见甄玉,但房内仍留有她身上的香气。顾不得嘴上的干渴,对老翁问道:“小姐呢?”
“小姐出去处理些事情稍后便回,你只需好好静养。”老翁嘴里说着话,眼睛不离房门。这房中阵阵阴风袭来,金牛儿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极为敏感,不自主的抖动起来。老翁察觉到了,把宽大的袍袖搭在金牛儿肩上,可仍止不住他的颤抖。老翁叹道:“公子忍耐一下吧,外面的风雨始终是要进来的。”这话中的深意金牛儿当然不知。但看着老翁神色凝重,猜想也许有强敌的威胁才会让这阅遍沧桑的老人如此谨慎。
这一老一少身在静室,可内心都不平静。过了有一个时辰,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老翁眉头骤紧,知道出事了。金牛儿也听见了,并伴着嘘嘘的喘息。
然后白芷胧摇晃着身躯了进来。金牛儿惊得叫出来,“白谷主,你………”。他脑子实在转不过来,为什么白芷胧会出现在这里。那老翁则一脸的悲伤,他踏步往前单膝跪地扶住将倒地的白芷胧,颤声道:“小姐,你的伤……我本不该让你再出去犯险,这里不能久留,你和公子快从星罡棋络图离开。”
白芷胧气息奄奄,艰难地喘着气道:“怕是来不及了,鬼域的人潜进来了。”
话音未落,墙壁上发出“嘶嘶”的类似蛇虫的声音。金牛儿的注意力一直在白芷胧身上,等他注意到这些声响往墙壁上看去,那墙面好像被墨汁渗染一般,在墙上呈现出各色人形。说是人形,又有些带着犄角尾巴,甚至多臂多足。老翁手疾眼快,不等这些“墨人”从墙壁里挣出,从袍袖抖出数十张褐黄画符,双手齐挥“啪啪啪”贴在墙上。
那些怪物挨到画符被烫得嘶嘶冒烟,惨叫声不绝。可是尽管老翁出手如电,那墨汁越渗越多,形成的“墨人”有千百计,虽然体型不大只有幼猴大小也十分骇人。
老翁还在拼命阻止它们入侵,可惜有几只已爬到他身上,用嘴啃着老翁的身躯。老翁顾不得自己安危,反手推白芷胧到床上喝道:“小姐速带公子离开,恕老奴不能再侍奉近前了。”说完咆哮着抓起一只“墨人”朝墙上摔去。
白芷胧人在床上,胸膛压着金牛儿不断起伏。金牛儿从未离白芷胧如此的近,近得让他产生了一种十分熟悉的错觉。“白……你是……”金牛儿想到了些什么,但又拿不准地欲言又止。
可白芷胧这会儿没有功夫回答他,这顷刻之间的性命都是老翁拼死换来的。白芷胧美目扫过金牛儿,伸手在他身后摸到一处机关用力掰下。只听“咔吧”一声,金牛儿身下的床板转动,他和白芷胧两人翻滚着向下跌落。
老翁的吼杀声,“墨人”怪物的嘶叫声都被隔绝在机关之外,很快就没了动静。金牛儿也不知道这机关下面究竟有多深,但他知道自己摔的很重确并不觉得多疼。那是因为白芷胧在他身下,等缓过神来忙问道:“白谷主你还好吗?”
“ 死不了,这下面是千年灵泥,有疗伤调理的功效,你要是没事不妨歇会。”金牛儿听白芷胧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不像是平日里那个冷冰冰的白芷胧,倒好像是自己认识的人。可是他无法把这样两个人联想在一起。
“白谷主,你好好休息。我得想办法上去…”金牛儿慢慢说道,语言迟缓显得很不坚定。
“上去做什么呢?”白芷胧似在冷笑,可笑声中又饱含温情的问道。
“等一个人……”
黑暗中金牛儿看不见白芷胧的面目,即使她不戴白纱。但那笑声冷冷柔柔的摩搓着金牛儿的魂魄。金牛儿究竟在等着的是谁,连他自己也开始模糊不清了。一种天边眼前的感觉让金牛儿说出了这句话。
“情人!?”白芷胧问。
黑暗中只能听见金牛儿的心跳声,但没有他的回答。
“对了,在玉蜂楼的男人眼里怎么会有情人,只有女人?可玩味的女人。如果真是等情人,你的情人也太多了,暖暖还是司徒海洋?亦或是我的徒儿?”白芷胧嘲讽道。不过这些话在她嘴里说出不会令人感到一丝恶意,至多会使得金牛儿有些羞臊。
“是妻子。”金牛儿鼓足勇气,像是从嗓子眼里吼出的这三个字。天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多么的艰难。这对暖暖还有萧蕊又是多么无情。有时候金牛儿真希望自己就是玉蜂楼门下的一个淫贼,快意玩乐多么逍遥。为什么自己偏偏会动情?玩乐的女子可以无数而计,可是用情时,只要有第二者便是撕心裂肺的痛。
好在白芷胧及时用手捂住他的嘴巴,嗔道:“小声些,你不想活命还想要了我的命吗?”
白芷胧的手是那么柔软温柔,虽然手上沾着些许淤泥,可也是甜甜的。金牛儿不觉有些痴了,隔会功夫才觉得不对,道:“这泥居然是甜的?”
白芷胧被他逗乐了,笑问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这么甜呢?”
“我以为,我……”金牛儿支吾着说不出来。
白芷胧也不再逗他,接着道:“也怪你师尊福山羽屏对你们这些徒儿防备过深。这些蜂泥原就是你们玉蜂楼之物,可你却不知。”
金牛儿被她说的好不尴尬,心想:“师尊到底对我们有多少隐瞒,在玉蜂楼这些年看似无忧,其实一直都在福山羽屏的防备和控制中。”他越想越觉得苦闷,两行热泪顺脸颊流了下来。
那泪珠滴落在白芷胧脸上,白芷胧不动声色。金牛儿忍着抽泣,好一会对白芷胧问道:“白谷主怎么对这里和玉蜂楼如此了解?”
白芷胧不答,反问道:“你师妹应该对你说过在南垣墓府的经过,你们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和福山羽屏会结盟?”
“暖暖自然对我说了,当时情势所迫。玉蜂楼被已赤狐宫为首的其他门户孤立,连归云宗也在暗中勾结赤狐宫。师尊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求助白谷主。再说,您的释魔眼震慑江湖,也是最好的结盟对象。”
“你说的似乎不错,可都是玉蜂楼的道理。我又为什么选择玉蜂楼呢?赤狐宫的实力并不弱于你们。”白芷胧说话毫不客气,即使现在气息微弱依然气势不减。
“难道您与我师尊暗中早有来往……在下愚钝还望白谷主明示。”金牛儿虽然已经猜到个八九分,但不敢轻易下结论。
“不错,我与福山羽屏的往来确实够早,早到从我父辈就开始了……”黑暗里白芷胧的语气好像在回忆,又有感慨的语调。金牛儿不敢打断,指望着她继续说下去,可是白芷胧却没再出声。金牛儿想问,嘴还没张开就被白芷胧的手堵住,当然还有那甜甜的蜂泥。接着从头上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动,像是爆裂的干柴。约有半顿饭的长短,响动声终于停了,白芷胧才松开手长长出了一口气,人也瘫在泥里。
“啪嗒”一声,上面的机关隔板塌下一块,在那里摇摇欲坠。金牛儿起初一惊,但是看并没有那些墨人怪物下来,才把心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