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姐姐
“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挂号。”两人进到医院，这么晚了大厅里还是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桑梓将林一搀扶到椅子上坐下后抬脚去排队挂号了。
林一双手放在膝盖上乖乖地坐着，他无措地低下头，前面不再有刘海挡着，周围那些人的视线让他越发不安。
“这么帅的一个小伙子，老低着头做什么。”桑梓挂完号走了过来，看着林一局促的姿态不由得笑了一声。
林一的头垂得更低了，耳朵就像熟透的桃子。
没办法，桑梓只好充当他的导航，搀着他去放射科先拍了个片子，等了一会儿后拿着片子又找医生看。
医生眯起双眼看了眼片子说道：“你这个问题不是很严重，就是轻微的内脏受损，配合药物再静养段时间就好。”又上下瞥了一眼林一说：“你这是跟人打架了吧小伙子，接下来这两三个月可不能再打了，不然会越来越严重的，到时候就不是吃药这么简单了。”
“知道了医生。”林一轻声说道，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即将振翅飞走的蝴蝶。
桑梓和林一来到走廊，和他并肩坐在椅子上，同样低头不语，整个走廊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氛围。
此刻，林一心底深处有个强烈的念头——他巴不得今晚就能立刻再次踏入那个诡异的副本世界，从此永远被困其中，不再面对现实的痛苦。
桑梓咬着下唇，她绞尽脑汁想要找到能带林一摆脱当前困境的方法。一个问题提醒了她，桑梓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你的父母这么晚了都没联系你呢？上次也是这样。”
话音刚落，林一头低下头，头顶的阴影愈发浓重，几乎完全遮住了他的脸，让人无法看清其真实表情。只见他原本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突然紧紧攥起，似乎提到这个话题触碰到了他心底最敏感、最忌讳的那根弦。两人就这样陷入了漫长的僵持之中。
过了许久，林一败下阵来缓缓抬起头来，那双微红的桃花眼望向桑梓，嗓音沙哑地道：“他们……他们根本不在乎我。”少年勉强扯着嘴角做了个难看的笑容。
“为什么？难道你不是他们亲生的吗”桑梓疑惑地问道。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林一深吸口气说道：
“从前有一对夫妻，他们生了一个可爱漂亮的女儿，这个女儿很会讨大人们的喜爱，而且学习也很好。过了不久，他们又生了一个弟弟，弟弟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于是渐渐的他们就将重心都偏向了姐姐。
弟弟也喜欢姐姐，他觉得姐姐好漂亮，好温柔，每天都会用父母给的零花钱给他买好多好吃的。
凭着姐姐的爱，他成功考上了姐姐所在的高中。
他一边忐忑新环境的到来，一边又期待新朋友。
然而事情发展往往都是不如人愿的，他听见了关于姐姐的谣言，那些污秽，肮脏，恶毒至极的言论冲击着他的心灵，他不愿去相信姐姐会是那样的人。
于是在某一天下午放学，他偷偷跟在姐姐身后来到了废弃仓库，看见她和一个男生在仓库里碰了面。
姐姐看起来好开心，她拉着那个男生说了好多话。弟弟躲在门外看着，猜测那应该就是姐姐的男朋友吧。然后姐姐又抱怨学校里针对她的谣言，还被教导主任叫去问了话。
她的男朋友听后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弟弟并没有注意到，反而趁着姐姐还没发现他的时候回到了教室。
只是，一向开朗的姐姐在这之后却日渐沉默了，就连面对他时，笑容也十分牵强。
弟弟一直不明白姐姐到底怎么了，‘难道是因为那些流言蜚语吗？’他忍不住开口问道，然而姐姐并没有给他回答，只是说‘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
直到有一天，他在学校和几个男生擦肩而过，其中就有姐姐的男朋友，他听见那个男生的向同伴吹嘘他的姐姐有多随便多容易得手，那一刻他终于明白谣言的来源了。
愤怒如同火山淹没了他的理智掌控了他的身体。
当情绪平复之后，他才回过神来，而那个男生已经倒卧在地失去了意识，浑身上下布满狰狞可怖的伤口。原本围绕着男生的那群伙伴们，此刻也只剩下寥寥数人，其中一人想必是去找老师告状了。
剩下的几个人则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他的心瞬间乱了，本能驱使着他想要逃离现场，寻找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可是究竟该往哪里藏呢？
突然间，一个地点闪过脑海，他毫不犹豫地迈开双腿绕过人潮，向着那个方向狂奔而去。直到确定身后无人追赶，他才终于停下脚步。终于，他抵达了目的地——那间废弃仓库。
然而仓库里的景象却让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甚至每当夜深人静进入梦乡时，这段恐怖的记忆都会化作噩梦将他惊醒。
他那美丽充满活力的姐姐宛如一个被摔坏的玩偶般，毫无生气地瘫倒在污秽不堪的地面上，脸上一片明显的掌印，眼神空洞无物宛如死人一般。身上那件校服残破的宛如一块破旧的抹布般覆盖在她的身躯之上。而她的手中，紧握着一部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男友一小时前发送来的消息，短短几个字赫然入目：‘老地方见！’
‘姐姐！’他大声喊道，将姐姐抱在了怀里，姐姐却挣扎起来甚至又踢又踹，让他滚出去。
‘是我啊姐姐！’他手忙脚乱地捂住姐姐的嘴，担心会引来更多的人，没想到她的挣扎越发剧烈，竟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
后来老师和学生把废弃仓库包围了，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他们肆无忌惮的眼神化为利剑一根根扎在两人身上，他们的窃窃私语化作了绳索勒紧了两人的脖子，试图让他俩窒息。
他们说弟弟是罪魁祸首，是暴力狂，是强奸犯。
他们说姐姐不检点，不自爱，不干净。
自那之后，为了弟弟打人的事，家里赔了很多钱。姐姐也不去学校了，成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怎么也不出来。
弟弟在学校里也像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被欺负已经成了常态。最开始他也会还手，可他的父亲却用严厉的目光告诫他不要惹是生非，母亲也会皱着眉头为难的看着他。于是渐渐地，他就不想挣扎了。
只是每次感到难过时，他都会来到姐姐门前向她编造开心的事，他也想让姐姐开心起来。
他原本以为姐姐会永远把自己封闭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但是某日清晨，姐姐穿着漂亮的浅色碎花群从房间里出来了，她脸上带着笑容，对着他非常温柔的问道：‘想不想吃蛋糕？’
‘姐姐想吃蛋糕吗？我去给你买！’父亲母亲看到姐姐的出现都非常开心，他也一样，以为是长期以来的努力有了效果，可姐姐摇头说：‘你忘了吗？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说着径直往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在家里等着哦，姐姐现在出门给你买一个大蛋糕！’
于是，他在家里焦急的等啊等，等了许久，最终却等来了姐姐的死亡通知。
姐姐是出车祸死的，监控上姐姐还没等绿灯亮起就直接过了马路，所以司机不负全责。
父母把姐姐的死直接归在了弟弟头上，‘怎么死的不是你呢’‘要不是你过生日，姐姐也不会去买蛋糕，更不会死！’他们如此说道。
家里气氛日渐压抑，父母之间也时常发生争吵，于是某一天两人心一横就去民政局办了离婚。
后来母亲带着他嫁给了另一个男人，那男人是个赌鬼，在网上赌博结果坐牢了，母亲为了保释他不仅卖了房子还向别人借了很多钱。
所以弟弟也时常在想，要是死的是他就好了。”
桑梓默默地听完整个故事，本以为她的经历就很惨了，没想到林一的人生更惨。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到眼前这个少年，便索性抱住他，轻轻拍打他的背部以示安慰。
既然事已至此，桑梓本来想通知林一父母的念头也打消了，她问道：“那你今天在我家住一晚吧。”她实在不放心林一此时的状态，而且医院离她家也近，走不了多久，于是提出了这个想法。
林一似乎有些惊讶，他问道：“可以吗姐姐？”然后又犹豫道：“可是姐姐的家人不会有意见吗？”
“不会，我的父母在小时候就去世了，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还有一只猫。”桑梓说。
他愕然的微张着嘴，想着桑梓一个人长这么大一定比他还辛苦吧，点了点头说：“好吧姐姐。”
两人这才出了医院往桑梓的家走去。
走了一会儿，桑梓看见一只小黑猫蹲坐在不远处的路灯下像是在等着他们，离得近了桑梓才认出是无界。
“喵~”无界低沉着桑梓喵了一声，似乎是在埋怨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然后跟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的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