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另一个人的噩梦
这里是？
视线到过的地点是狭窄的巷道里藏着一个苍蝇小馆，正值晚饭之际，此处人头攒动的迹象说明了这家餐馆在寻常百姓中口碑甚好。
餐馆不大，除去后厨的空间便容不下第七张桌子，因此来这里的客人大多都是打包带走。不过还是有部分客人热衷于参与到街头小巷的氛围中，感受日常的烟火气。
这会就有四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性在毫不顾忌周围的客人放声讨论工作上的趣闻。
“你听说了吗？那个弗利茨死啦。”
“弗利茨？你是说勘界者中数一数二的那个弗利茨队长？”
“是啊，尸体都没找着，人失踪了好久，大伙都说他死了。”
“啧啧，不愧是勘界者，对谁都一视同仁。”
在餐馆的最深处角落的位置，一张桌子被看上去像是父女的两人占据，其中像是父亲的男人无心享用餐桌上的市井餐点，竖起了一只耳朵偷听那群男性的谈话。
而男人对面的女孩则在不停摆弄着筷子，把碗里的面条卷成一团，在一次性送进嘴里咀嚼。
“喂，他们说的人不会是我们那天……”
“喂什么，看来你是忘了规矩，称呼我玛瑙大人。”
自称玛瑙大人的女孩从碗中抬起头来，露出了天蓝色刘海下那不满的视线。
尽管嘴里还含着食物这点看出有任何被称作大人的资格，不过对面的男人还是遵从了女孩的要求。
“对不起，是我错了，玛瑙大人。”
“嗯，知道就好，威尔哟，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叫错名字可是大忌。”
“是是是，玛瑙大人”威尔随便应付面前吃得不亦乐乎的女孩。
自从在那座矿场亲眼目睹了玛瑙一瞬间杀光了碎石帮的高级成员和头目，威尔就被玛瑙胁迫，让他带路到地下隧道去猎杀某种异常万分的异兽。
威尔至今都对自己第一次遭遇那种怪物历历在目，虽然面前的女孩更可怕，不过毕竟她还属于可交流的范畴，但是那种怪物已经完全超脱了人类的理解。
威尔刚开始回想起一点细节，自己的四肢就止不住的颤抖，他得发大力气才能恢复冷静。
明明自己就是因为胆识过人才被大哥选作和碎石帮的联络人，可现在却被那些怪物吓破了胆。
面对那样的东西，自己根本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逃跑都做不到，要不是有玛瑙出手相救，恐怕威尔已经变成了怪物的饲料。
一想起这些，威尔顿时回忆起昨天的经历。
等待玛瑙解决掉怪物后，威尔出来检查地上的尸体，脸被啃得一团浆糊，不过好在脖子上的铭牌掉在地面，好像是被怪物咬碎了项链。
威尔捡起铭牌看到上面的名字后大为震撼，这个名字威尔多少也有耳闻，是扇区政府的长期合作对象，同时也和碎石帮有些关联。
这样的人物居然也葬送在怪物之口，威尔再次深刻认识到怪物的可怕之处，也对玛瑙实力之强有更清晰的认知。
于是威尔禁不住想问对方：“玛瑙大人，你到底是？”
玛瑙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嗖的一下，不知从何冒出来的水果刀悬在半空，把刀尖对准了威尔的喉咙。
“再问一次你就被踢出可合作对象列表。”
“好好好，对不起，对不起，再也不问了。”
好在周围的喧闹声盖过了两人闹出的动静，这才不至于让别人看见幼女在威胁成年男性这荒诞的一幕。
“我刀呢？老头子你放哪了？”
“你老花了吧？不就放碗柜下面吗？”
玛瑙无意妨碍店家做生意，见威尔充分认识到他自身的错误后便将借来的刀还了回去，当然是刀自己飞回原位。
危机暂时解除，擦去额头上的大颗汗珠，威尔为自己的劫后余生不住的咽下口水。
威尔还是第一次被玛瑙这般威胁，一直以来都是口头上的警告，这回是直接动手了，看起来是完全不想让人探究她的来历。
经过威尔这些天来的观察，威尔可以断定玛瑙的能力是操控物体，看不出能力上限的范围，至少目前为止威尔还没看出有什么是玛瑙无法操控的。
这种能力前所未闻，威尔稍微想象了一下操控物体的能力到底多实用，可惜威尔没读过书，他自己也没有能力，在社会上属于‘无名’。
不过威尔很清楚这种能力的实战效果，他已经看得够多了，很难想象有谁是玛瑙的对手，这种级别可不是区区警备团和勘界者就能应付的，至少得是全卫，或是全人亲自来对付。
“喂，不是你嚷嚷着要饿死了吗？怎么不吃？”
威尔回过神来，发现玛瑙桌前的餐盘被洗劫一空，他明明点了两碗面和一盘肉和一盘蔬菜，现在只剩一碗面了。
真看不出这是孩子的食量，怪物也有怪物的标准吗？
“你好像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
“不不不，绝对没有的事，我一直以来都是全力配合的，玛瑙大人是知道的。”
“嘛，确实。”被正确称呼的玛瑙相当得意，叉着手鼻子翘得老高。
虽然玛瑙的能力很可怕，不过只要夸她就大体能逃过一劫，威尔算是摸清楚和玛瑙的相处之道。
“还不快吃！”
“是是是。”
说实话的，威尔陪玛瑙在地下晃悠了整整两天，的确是他喊的快要饿死，但是一想起那个怪物的模样威尔就有点犯恶心。
在玛瑙的眼神催促下，威尔捧起面碗，喝下了一些面汤。
当那咸香的汁水淌过舌尖时，威尔双眼放光，好像整个人活了过来。
他急忙拾起一旁的筷子，狼吞虎咽的舞动着筷子，把面条以及里面的内容物一并倒入嘴中，不加咀嚼便咽下。
着急吃面的威尔曾一度噎住，他使劲捶打胸口好让自己咽下食物，这副举动让玛瑙摇头叹息。
“真没个大人样。”
不出几分钟，威尔捧着的碗便见底了，不过他本人还意犹未尽的感觉。
刚才几乎是把面条喝完的，导致威尔没尝出面条本身的味道，不过他倒是体验到了活着的滋味。
身体告诉威尔他还想要再点一碗面细细品尝，但大脑告诉他不要让面前这个女孩久等。
“玛瑙大人，你看这面条是不错吧？”
“嗯哼。”玛瑙吊起一边眉毛。
“我知道您大概已经吃饱了，但是……”
“谁告诉你我吃饱了。”
威尔一愣。
他此时刚进食不久，身体还没提供足够的营养给大脑周转，不过他还是尽量去理解对方的意思。
小孩子真能吃这么多吗？管他呢！
“老板，再来两碗汤面！”
“好嘞！”
玛瑙努嘴，似乎有所不满。
“再加一碟回锅肉！”
“啊哈，老板大气！”
玛瑙点头，朝威尔投去认可的目光。
反正最后走出餐馆时威尔是吃撑了的，至于玛瑙，完全看不出体态上有任何变化。
威尔摆摆头，他决定不去纠结对方的事，自己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的对方网开一面，不能再奢求更多。
“那我们是继续回去吗？”
“不了，先休息一会。”
出乎威尔的预料，原本他以为持续活动了两天的玛瑙还留有余力，原来对方也是会累的。
但也不仅是如此，并非是玛瑙累了，而是对方开始清醒过来。
自己能清楚的感知到周围的一切，无法动弹，却在移动。
仿佛……
仿佛是在做一个清醒梦。
脚下泥泞的土地不知何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玻璃幕墙。
镜面反射出一张脸，自己的脸，和自己完全一致的脸。
毫无征兆，那张脸迅速和自己拉近距离，直到她的眼球扩大到和脸差不多的大小，直到自己被吞入其中。
诡谲的色彩在浮动，双手不断滑动这些颜料，只想抓住任何一个攀附点，好让自己逃离这个噩梦。
一声尖叫从张大的嘴巴里伸出，散乱的天蓝色刘海下，金色的双瞳闪烁着异样的虹光。
一间宽敞且现代化的房间里，简约风的舒适大床上，一丝不挂的女孩挺起身子，房间的灯光感应到这个动作后随之亮起。
女孩痛苦的捂住自己双眼，像是要挥去什么似的使劲摇头，但明白了这是徒劳的她最终停下了动作。
女孩随便从床边拿起一件白色衬衫套在自己身上，无视了空荡荡的下半身，女孩迈着不稳的步伐朝淋浴间走去。
她途经过玻璃幕墙，从窗帘的缝隙可以窥见对面高耸入云的大厦，那是和这里公寓联通的双子塔，女孩独自住在其中一栋公寓之中。
除了外面的城市风景，女孩还能隐约看见玻璃墙上蒙上了一层光影。
那是……
女孩怀着好奇心稍微将脸凑上前。
那是自己冰冷的注视。
女孩被这一幕吓得步伐踉跄，退出窗户边上后，她顿感一阵反胃。
女孩忍住想吐的心情，赶忙冲进淋浴间的洗手台，趴在上面就是干呕。
干呕的动作持续了好一会，不适的感觉逐渐消退，女孩这才能勉强抬头，可抬头就是镜子。
女孩在看到自己脸的瞬间身体像是被绳索困住难以动弹，她在害怕，害怕自己会做出不是自己的动作。
停在镜子前足足盯着看了好长一段时间，发现镜子中的自己也一动不动后，女孩才取回些许安心。
女孩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最近她一直在做梦，这理应是正常现象，谁都会做梦，女孩自己也经常做梦。
可近些日子她的梦尤其真实，身临其境般的感觉，身体的触感，嗅到的香味，对话的内容，思考的事情。
那都不是女孩的，是梦里的自己的。
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梦，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男人一起行动，自己又为什么要去狩猎那样的怪物。
梦里所展示的一切都过于真实了，有时候女孩会发现自己地下某个隧道，身旁是那个男人在和自己搭话。有时候则是一只可憎的怪物朝自己扑来，随后莫名崩裂开来。
女孩这时会抹去自己脸上溅到的血肉，她察觉到自己上扬的嘴唇。
自己是绝对不会因这种事情高兴的，自己已经逃出了那个地方！
“别一脸愉悦的做这种事啊！”
女孩抓住洗手台的边缘无助的咆哮，周围的物品似乎被这股愤怒驱动，金属向内弯曲发出吱呀作响的声音，而面前的镜子更是直接裂开化为碎片洒满了整个洗手台。
等女孩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无数张自己的脸包围，她们都无不在对着自己或是漠视，或是嘲笑。
女孩再也忍受不了，她蹲下来紧紧抱住膝盖，将脸埋在大腿里，像是要把周遭的一切隔绝在外一般疯狂摇头，泪水浸湿了她的衬衫。
不知过了多久，公寓的大门打开了。
女孩整装走出自己的居所，她看起来变回了以往的样子，好像昨晚自己不曾崩溃过，那个无助的自己也是一个噩梦。
但视角切回女孩卧室的淋浴间里，洗手台那狼狈不堪的景象依旧存在。
女孩并未走出那个噩梦，她只是没再入睡罢了。
顶着困倦的身体，女孩乘上早就等候多时的轿车，她此行的目的地是这座城市的中心区域。
虽然是在纷杂的都市，但轿车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来到了一处庄严肃穆的建筑前，那是一个通体白色，半球形的建筑。
距离那栋白色穹顶还有一个广场的距离，广场上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公务员，他们在见到女孩后都无一不展现出极大的敬意，同时给女孩让开了一条道路。
走进建筑，刚到前厅就有一个棕色发色的黑皮肤年轻男子上前迎接。
“大人早安，今天来政务厅是有什么要紧事去办吗？”
男子一副友善温和的表情，视线则在女孩脸上停留，他在揣摩对方此时的心情。
“我是来申请休假的。”
男子听到这个回答感到有些奇妙。
“如果只是这样，您大可用手机联络我们。”
“你们那个办事效率我可等不了，现在我就要开始休假，而且是连续几个月的假期。”
这下男子的脸拉得老长，下巴都快惊掉了。
不容对方商量，女孩再次提出自己的要求。
“同时我需要你去帮我购买这些物品，买完直接送到我的公寓，要快！”
男子接过对方塞到自己怀里的字条，上面写满了歪歪扭扭的说明文字，还附带了一个可爱但有点抽象的涂鸦，画的是女孩自己。
男子是负责对接女孩生活事务上的官员，所有一直有在帮她做些杂事，对于女孩这个请求他其实相当高兴，毕竟那个不近人情的小姑娘也会有想打扮自己的一天，这是一个好兆头。
不过不听人话这点也让男子颇为头疼，就这样把一堆要求塞给自己，她本人却在拿到休假单后匆匆离去。
男子摇头叹气，谁叫自己是她的事务官呢。
而女孩此时已经回到了公寓里，她漫步走进淋浴间，那里还是一片狼藉的状态。
她拾起一块镜子碎片，将其镜面对准自己的脸，看着那金色瞳孔喃喃自语。
“无论你是谁，我都会把你从我脑子里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