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生命最后一程三炷香

    第二天，安文早起自己在楼下接了水，很快速的把车擦干净就往河西堡开。

    到达河西堡后吃了他以前经常吃的牛肉面，这家店在这里开了足足有20年的，曾经年青的拉面师傅，也是牛肉面馆的老板，已经双鬓白发，身形走样，微微隆起的肚腩在锅台边上来回剐蹭，黑色漆皮围裙被剐蹭的地方只余下黑色的斜纹布料，师傅把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端在取饭口的台面上，对安文笑着说：多辣，多蒜苗。安文笑了笑：谢谢师傅，您还记得啊。师傅憨笑着说：肯定记得啊，你很有名气的啊，你现在都是大老板了啊。安文笑着回复：哪里哪里，大老板谈不上啊。

    吃完饭赶到师傅以前住过的老房子，楼下已经摆满花圈，灵堂设在一楼窗外空出地上，搭了简易的黑色帐篷，帐篷里面的墙上帖着一个大大的白色“奠”字，家属身上披着白色粗布做成的斗篷，腰间同样被白色粗布缠着，几个妇女只是腰间缠着白色粗布。

    放遗像的桌子被黄色菊花簇拥着，遗像就摆在中间，遗像前面有个香炉，香炉里面插满燃烧着的香，两边各一个蜡烛燃烧着，家属坐在两边的长条登上，看见安文进来，师傅的儿子站起来握手，安文安慰道：请节哀。

    安文缓缓的转身，面朝遗像，注视着那张熟悉清切的脸庞，想起很多他们一起跑车时候的点点滴滴，想起师父的浓茶，想起和师傅跑车累了一起吃大份炒面片，在等待炒面端上桌时，师傅总能剥很多大蒜，告诉安文，吃炒面不吃大蒜，是少了滋味的。

    低头默哀片刻的站了一分多钟，安文走过去在师傅的遗像前点上三炷香，烧了纸钱，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头，起来时师傅的儿子扶着安文的胳膊，安文轻轻拍了拍师傅儿子的肩膀说：后面有需要，尽管找我。师傅的儿子点点头说：我爸之前还提起过你，说你是他徒弟中，最有出息的，说你在金昌盖了很多房子了。

    安文点点头道：合伙生意，也不是我一个人建的，如果需要在金昌买房子，先来看看我们的。

    安文又安安静静聆听着家属说起舒服摔倒再到抢救的过程，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家属哭红的眼睛又一次哽咽出声了，安文安慰他们。

    安文知道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无法抚平家属们的内心和伤痛，也不知道如何能带给他们一丝温暖和慰藉，他从随身的手提包里，掏出三万块，给到师傅儿子的手里，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略显惊愕，但随手就收下了。

    悲伤的时刻，时间仿佛是凝固的，多少钱都不能让师傅活过来，但多一点钱总能给生者些许安慰，他们的生活还得继续，即便这失去亲人的痛苦是刻骨铭心的，他们也得走出痛苦，迎接新的生活，安文又站在师傅遗像面前默默祈祷，希望师傅在另一个世界里安宁，也希望师傅在天之灵保佑他的儿子，孙子能够坚强面对未来的日子。

    安文走出去简易帐篷，坐在外面的人看见安文，都起身和安文握手，并把位置让出来，人们围着几张桌子，抽烟喝酒聊天。

    断断续续有人来有人走，遗像前面的蜡烛始终亮着，香火不灭，安文听大家聊着各自的工作，生活，各自的孩子，孩子学习成绩，然后有人把话题岔开聊到安文，以及安文新建的那个楼盘，再后来纷纷要安文给他们名片，说需要买房子找安文等，安文说了自己的电话和售楼处的电话，说有需要可以随时去看房子，又聊一会家常，午饭之前，安稳离开了。

    安文从河西出来，想着自己的母亲一个人在民勤，七十了，老人倔强得很，安文多次希望接她到金昌生活，老人就是不肯。安文也不强求，那个老房子母亲不愿意离开，那是因为她和父亲在那里住过多年，父亲离开前一直生活在那里，母亲不愿意搬家。她说她害怕搬走后再也梦不到他了。

    父母这辈子生了五个孩子，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安文是老小，前面有三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他们都很争气，都生活的很好，这也是母亲老人家很欣慰事情。老人年纪大了，什么都不图，只希望自己的孩子生活的幸福快乐，安文这么多年不和苏青离婚，有一方面的原因是不想让母亲牵挂，也不希望让哥哥姐姐们操心他的事情。

    婚姻内里如何败絮其中，表面还得保持光鲜，还得过得去，至少让自己亲人觉得他的婚姻是幸福的吧。

    安文出了河西堡，驱车前往民勤，他想看看自己的母亲，母亲七十了，人生无常啊，见一面就少一面了。说没有就没有了，人们常规划自己多少岁寿终正寝，可往往规划不到意外，规划里不会有无常。

    车行驶在路上，车窗外的戈壁滩快速后退，戈壁滩依旧没有多少绿植，没有树木，没有农田，也没有人。偶尔会有来往的车辆，除此之外就是窗外的风声和车轱辘碾压路面发出的轰鸣声。

    师父突然离去让安文感慨万千，他对母亲的担忧和思念犹如潮水涌入心头，越想看见母亲，车速越快。

    他想起小时候，他是家里最小的，穿着开裆裤到处找人玩玻璃珠的情形，不吃饭，不回家衣服兜里什么时候都是沉重的玻璃珠子，饭点的时候他母亲端着碗在家附近追他喂饭，他吃一口又跑去玩，玩完再回来吃一口。

    那个时候母亲三十多岁，还在纺织厂上班，是那里的纺织工人，大姐已经能给一家人做饭洗衣，每次放学都是跑着回家帮母亲照顾家人，母亲追着安文喂饭，大姐就抱怨母亲，太惯着安文。安文想着他大姐，心里一阵疼痛，大姐属于嘴硬豆腐心的人，嘴上埋怨母亲太宠溺安文，可她又对安文最好，兜里有一点钱都攒下来给安文买学校附近的零食。

    岁月不饶人啊，大姐也近五十了，自己也四十多岁，人到中年总觉得时光匆匆，恍惚一下就是一年，再恍惚一下也许就有可能阴阳两隔。

    成年人经历着自己的加速衰老，也经历着亲人的离世，这几年他曾见很多同事朋友亲人离去，生命中的意外也总是突如其来，让活着的人措手不及，也后悔不已，可是也还有人再活着的时候不懂得珍惜身边人。

    安文想以后得多陪伴自己的母亲了。

    逝者已矣，一张照片，三炷香，敬天敬地敬逝者;生者当惜，万分思念，泪两行，忆古忆往惜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