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市井里的小人物

    安文离开，兰宝没有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上一秒安文就站在兰宝对面，中间隔着很窄的一个茶几，茶几上是装饺子的塑料盒子，一格一格，每个格子装的似乎都是满满的幸福，此刻格子空了，幸福也跟着空了。

    兰宝看着安文离去的背影，想着刚刚安文从裤兜伸出手，手臂划过她脑后的发丝，轻拍着说：你个小东西！然后就转身离开。他心里是否清楚，这一拍像给兰宝下了蛊，让她心脏血管变窄，血流不畅，呼吸急促，动弹不得呢。

    兰宝心间的种子，此刻已经长出悠长繁密的根茎，这粒种子在将来长成参天大树，温室盆景，亦或戈壁滩上不知名的杂草，已经不是兰宝所能左右的。

    兰宝摇摇头很无奈的笑了笑，心想这算什么，或者什么都不算，只是跟一个干净有型的中年男人吃一家常便饭，喝几杯酒而已，此后他们依旧生活在这个小城市，淹没在市井里，他依旧是他，我依旧是我。

    三十多岁，即使已经褪去年轻时候的傲娇与自恋，岁月也没有给她赋予市井人物该有的拖沓与臃肿，她依旧明媚，唇红齿白，眼眸清澈有光。她慢慢的收拾着茶几上的剩菜，空盒子，全部装进一个大塑料袋里，拎着袋子出门扔到地埋式脚踩垃圾桶里，像丢掉这许久以来的烦恼，期待，渴望，躁动。但愿此后她还是她，不过一枚混迹市井的小民，再无他。

    兰宝深深呼口气，动感神清气爽，站在繁华的街头，微风拂动她的裙摆，衣角，发丝，兰蔻真我香水散发的香气混着洗发水的清香忽浓忽淡，令她恍惚，仿佛回到少女时代。

    回到工作室给杨俊打电话，让把儿子送回到工作室，才一个白天没有见到孩子，她居然很想儿子，往常的周末都是杨俊带走两天，然而今天才是周六她就想孩子，无法抑制。她想要拥抱自己的孩子，那小小的身体，软糯温暖，抱着他，她才有无限多的力量，自从有了孩子，不管自己多委屈，对未来有多少恐慌，只要看见孩子，拥抱他，兰宝总能获得力量，瞬间变得强大，这些年来，给予她能量的一直都是儿子，他们是彼此的依靠。

    杨俊接到电话有些诧然，他想知道兰宝如此反常的根源，但不敢问，也好像没有资格再问，他也已经只是杨诺凡的爸爸，仅此而已。

    兰宝关上玻璃门，从里面挂上一把连锁，拉上白色的纱幔，侧卧在孔雀蓝的真皮沙发里，迷迷糊糊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再醒来时有点恍惚，已经忘记了不久前，有个陌生男人在这里和她共进晚餐，吃了饺子，喝着红酒，她有好几个瞬间想靠近他，她有渴望，有期待，然而一切都没有发生。然而她又回到原点，她还是她。

    儿子的敲门声打破了她的胡思乱想，她起身开门。看见儿子理过发，洗过澡，脸庞白净，儿子开始给她炫耀他爸爸给买的各种玩具，一样一样铺开在三角中空的桌子上，杨俊站在门口，手里领着袋子递给兰宝，是孩子换下来的旧鞋。兰宝说，没有吃炸鸡，汉堡吧。杨俊回应他，没有。儿子回头跳着给兰宝说，妈妈，妈妈我们吃纸包鱼了，妈妈下次我还去好不好。兰宝嘴里答应着好好好，之后又补一句：诺凡不要排在那里，你收起来拿到楼上去。

    孩子的玩具大多数只玩一次或者一天，之后不会再碰，已经装满好几大箱纸箱子，隔一整子就得清理一次，自打离婚杨俊面对儿子的要求，始终不拒绝，这种补偿宠溺，让兰宝不是滋味儿，她很想说这种塑料玩具不要再买了，甲醛高，不益智，不环保还贵，可她心里知道杨俊不会听，如同在她孩子家庭和另一个女人之间，他还替另一个女人说话。他说：她离婚了，她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如今兰宝是那个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的女人，他想补偿，却永远不得法，让兰宝没有办法多一丁点的感激。他怎么做，怎么对孩子好都是应该的。

    杨俊看见兰宝的妆容，以及肉粉色的包臀半身裙，隐约可见肌理的蕾丝上衣，心里咯噔一下。离婚这几年，每个礼拜他接孩子，或者她送孩子到他爸爸妈妈家，兰宝都是素衣裹身，今天的妆容，穿搭，是他杨俊这么多年未曾看见的，他看见最多的是牛仔裤，各种卡通图案的带帽长袖卫衣，以及各种颜色版型的毛衣。

    女人如果有千面，杨俊是永远看不见兰宝妩媚妖冶那一面的的男人，他们太熟了。恋爱结婚，生孩子，杨俊出轨，到离婚。她从来没有想过打扮的狐媚一点去迎合他，也许是她盲目自信，觉得杨俊永远不可能离开她，才不提防，安安心心在家照顾孩子，心想他在外面做什么都有可能，唯独不可能有女人。可是人心隔肚皮啊，在一个被窝里睡过多年，已经熟悉到另一半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了，他依旧会出轨，会对她以外的女人好，怀抱她，宠溺她，花钱哄她开心。。。出轨一年，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兰宝一想这些，心脏像是镀上一层坚硬的金属外壳，脸色上会出现不愉快的神情，每每如此杨俊总是识趣离开。

    杨俊一走，兰宝一把抱着孩子，把自己的脑袋搭在儿子小小的肩头，哭了。

    离婚几年，她不曾和异性多说过一句话，不曾渴望过具体的某个男人，如今的她，渴望靠近安文，却对他一无所有，想近一步，怕万劫不复，退回到原点，她却如此孤寂。

    诺凡问，妈妈你怎么了，兰宝面对儿子惊恐睁大的双眼，笑着说，妈妈就是想你了啊，咱们看电影去好不好，诺凡高兴的跳了起来，孩子的快乐那么容易获得，一顿饭，一把滋水泡泡的玩具枪，他能快乐一整天，这种欢乐甚至延续到梦乡。

    两人看完电影回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半。电影是动画片，兰宝完全看不进去，孩子兴奋的偶尔会从座位跳起来，时不时侧过脸监督妈妈仔细看，他不想错过精彩内容，也不想妈妈错过，全程不喝饮料，不吃爆米花。每次带他看电影，都是这样，电影院里什么都不吃，却要在进场的时候买齐全了，看见别人有的，他也要有。小小的年纪，手捧爆米花，因料走起来雄赳赳，气昂昂，腰杆笔直，步伐坚定自信，像极了手握兵权的大将军，胜仗归来。

    兰宝渴望孩子快快长大，读完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参加工作，娶妻生子也是个市井小人物，就这样忙忙碌碌一辈子，期间无数个心酸快乐，无数个心潮澎湃，无数个节假日里的热热闹闹，会有爱情，会痛苦，会感受爱一个人的内心愉悦，也会感受分手的疼痛和不舍，也会被生活打磨的眼里无光，身上无力，疲于奔命，自己给自己打气，自我治愈，终其一生都是一个市井小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