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生活需要来点蜂蜜
对于等待的人来说,时间总是漫长又猝不及防。早上六点半安文蹲在马桶上看快手,刷到同城的女人,个个涂脂抹粉,脸被美颜相机拍的失去人样,糊里糊涂一片惨白,看着让人浑身冷,像极了惊悚片里面的女鬼,惨白惨白没有一点血色。安文就想起来兰宝,神经质的兰宝,干干净净的兰宝。再看看日期已经周末,安文噌一下站了起来。在卫生间对着镜子转来转去来回照,用手抓一下头发,有些长了,摸摸下巴,有胡茬了。
安文吃过早餐就出门了,开车到洗车店门口停下跟小师傅交代一下,自己跑到公共浴室理发洗澡去了。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安文满脑子都想着和兰宝一起吃晚饭的场景,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心情愉悦,哼着小曲。理发,刮胡子,洗澡安文花近三个小时。在理发店里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精神抖擞,又嘱咐理发师把白头发齐根剪掉,不要暴露在外面。现在的安文格外挑剔,因为之前剪过几次头发,理发店女人开玩笑说:这是要相亲去么?安文没有接话,只顾对着镜子看在再有没有白头发了,安文虽然很在乎个人卫生,但很少这样隆重认真过。
安文肝脏不好,前些年白酒喝多了。生意刚起步那两年,拼着命往死里喝,喝完跑到外面抱着树又往死里吐,吐完还得一个一个把领导送回家,醉着也要保持清醒,怠慢不得。成年人的世界,没有一个是容易的。熬不出头,都是被牵着鼻子走。熬出头了,有力量拒绝别人,拒绝应酬,拒绝再喝白酒,嫣然安文这几年习惯了一杯清茶。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喝一两杯红酒。
安文洗澡完回到家已经是中午了,看着苏青没有做饭,就说等姑娘补课回家后一起外面吃点。苏青本来拉长的脸瞬间恢复了原样。走近安文说:你今天有事情么?安文也不搭理她,在衣柜里面找他一件白色v领体恤。苏青又问了一遍,安文说:有事情直说。苏青他哥想换个车,让安文帮忙看看,又不能直接给安文说,就让苏青把安文叫上。安文一听:买车找懂车的,我不过一个会开车的,找我干啥?不去。安文火气大的原因多半跟苏青家里人有关。觉得苏青一家人,躲不掉,逃不过。
后来苏青说开那个汽车4s店的安文认识。拐弯抹角又是这种事情,安文一听就来气。换好衣服,对苏青说:等姑娘回来,你俩去吃,我突然有事先出去了。
安文逃一样离开家,关门一瞬间,长出一口气。心想真是变本加厉啊,安文无奈地摇摇头,觉得这是他的命,苏青一家就是他的宿命。他到地下室拿了一瓶红酒,放车后备箱里,离开了。
大中午安文其实是没有地方可去的。开车绕到花海后面防护林里,看见树与树之间空地上,一排一排摆放了许许多多的蜂箱,在一个简易的绿油毡布搭起的帐篷下,养蜂人和他妻子在那里就着咸菜吃花卷,安文停下车,走到帐篷跟前,看见不远处放着几桶蜂蜜,白色塑料桶,用黄色塑料盖子盖着,旁边有大大小小的空的塑料桶。
马上六月了,中午太阳很猛烈,晒的人里脸上直冒油,发根全是油汗混合物。安文取下墨镜,一切都太亮,让他睁不开眼睛,愈加觉得热。树叶和地面杂草也被太阳晒的失去水分,有点软软的耷拉着。安文又脱掉黑色天丝面料休闲西服,怕褶皱,领着衣领抖一下,搭在胳膊上。
安文走近养蜂男人,黝黑的脸,有点自来卷的头发,灰蒙蒙的,乱乱的脏脏的结成许许多多小半圆,错综复杂粘在头皮上。养蜂人看见安文,放下手里不锈铁菜盆子和筷子,边咀嚼嘴里没有咽下去花卷,边站起身来问:买蜂蜜吗?安文点点头,看见养蜂人黝黑的脸,扁塌鼻子下洁白的牙齿,很热情的笑着。
安文买了五公斤最贵的蜂浆,他也不知道买了蜂浆要干嘛,只是觉得养蜂人就这样天天暴晒着,既然遇见了,不惠顾生意,于心不忍。安文和养蜂小两口聊天气,聊花期,聊蜂蜜,聊着聊着人家让他花卷,他也不用客气,马上就吃。坐在一个红色绳子编制的马扎子上,穿着一身名牌运动装,安文从车里拿出一瓶苏打水就这边喝边吃,一点老总架子都没有,特别接地气。
安文看见养蜂人的女人,抱着粉色的方巾,这种方巾安文一直觉得是金昌特色,有着非凡的意义,象征着勤劳朴实。安文常常驱车奔跑在田野间的柏油路上,两边的田间有干活的妇女,她们头上永远都是色彩斑斓的方巾,一片一片在黄沙或者绿色农作物的陪衬下像写实派大师的画作。养蜂女人抱着头巾,让安文觉得非常朴实勤劳。虽然脸同样晒的黝黑,穿着脏兮兮的牛仔裤,肥大的玫红色体恤,两边肩膀与后背已经被晒的有些捎色,发白泛黄,油腻腻的短发一缕一缕服帖地粘在额头上,话不多总是低头,手指骨节处偏大,指甲缝里面都是黑黑的。过着如此辛苦东奔西跑追花期的日子,脸上却有着幸福的笑容。安文想到苏青那养尊处优依旧永不满足的脸,永不满足的苏青一家。觉得人与人真是不相同的。
可是这个家,家里的一切都是他安文一手缔造的,包括他姑娘,也是他糊里糊涂召唤来的,但这并不影响他爱孩子,为孩子打拼,所以他没有理由也没有勇气打碎它。
看着手里的蜂蜜罐子,安文想,生活是需要自己刻意添加点蜂蜜的,人需要甜蜜,需要心情舒畅。
安文把蜂浆放在车后备箱,看见后备箱里码的满满的苏打水箱子,远远的招呼养蜂人过来,养蜂人小跑几步到安文车跟前,安文指着苏打水箱子,让养蜂人搬两箱,送给他。养蜂人不好意思手不断抓自己后脑勺。安文说:搬去吧,太多喝不完,放车里久了就坏了。
安文又看见一个黑兰州纸壳子里还有几盒烟,也放苏打水箱子上让一起拿走,养蜂人感激不尽望着安文,安文拍拍他肩膀:拿去吧。那养蜂人也便不客气搬走了。后来拿了一瓶两公斤蜂蜜塞给安文。
苏打水是玫瑰味的,记得和几个朋友去沙漠里玩,安文第一次喝玫瑰味苏打水,觉得特别好喝,就赞口不绝,后来那个朋友就买了一后备箱的玫瑰味苏打水。
离开养蜂场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安文关机在车里躺着。安文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和兰宝认识好久了,两人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岛上,四面都是悬崖峭壁,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海水,安文觉得自己和兰宝被困住了,哪里也去不了。小岛不大,方圆不过几公里,到处是热带阔叶林,半人高的宽叶子植物,还有粉色的花,花瓣也很大,像一个又一个盛饭的勺子。在风中摇曳着,安文在梦里打算和兰宝在这个不知名的岛屿过一辈子,那里没有苏青,没有孩子,也没有责任。想着便不担心恐惧了,然而他却醒过来了。
一边腿压的发麻,安文测一下身伸直腿,慢慢恢复过来。他打开手机已经是下午三点,安文回复了几个电话,和朋友约到茶楼喝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