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诅咒之王的祭品
里梅愣住, 没想到樱井居然能把这句话换个主语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
他的脸慢慢涨红,那艳丽的绯红色不仅染透了少年的脸颊,还有耳廓与脖颈。明明知道樱井只是想占自己口头便宜——这会儿指不定在心里想着得到这句承诺后, 怎么给自己找麻烦。
但是脸红就是脸红, 并不随着理智而理智。
里梅别过头:“嗯。只要我有……都会给你。”
樱井得意的抛着那截竹筒,眉飞色舞:“你说的啊!”
“以后我是宿傩大人的第一手下,你就是第二。我吃肉你就喝汤,我睡觉你就守夜,我买东西你就付钱,等我要嫁人你就准备嫁妆……”
“樱!井!”
里梅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咬着后槽牙:“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以这家伙得寸进尺的性格, 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里梅甚至怀疑要不是樱井武力值高, 可能都活不到两人见面的时候。就这种脾气, 早不知道被人套了多少次麻袋了。
樱井撇了撇嘴, 懒洋洋打着哈欠:“真不禁逗。老是生气,小心以后被套麻袋。”
里梅抽了抽嘴角:“……我觉得这是你应该担心的事情。”
已经搭上了和尚那条线, 两人在外面闲逛一圈,当真打道回府了。
樱井回到自己暂住的院子里, 从自己袖子中捻出一个纸人。纸人歪着头, 脖颈处已经断开了, 樱井把它团吧团吧扔到桌子上。
山田心子好奇:【这是什么?】
樱井:【诅咒纸人。我刚刚和羂索说话的时候在他身上贴了一个,不过好像已经被他察觉撕掉了。】
山田心子:【……你业务还挺广。】
樱井叹气:【生活不易,所以多才多艺。】
不过她本来也没指望那个诅咒纸人能起什么作用,只是因为看羂索不顺眼所以就捏了个沾他身上。
山田心子:【你讨厌他喔?】
樱井正色:【我讨厌不值钱的穷鬼。】
山田心子:【……那不就是你自己吗?】
杏子从竹廊另外一边走过来:“樱井大人, 有位贺茂家的大人托我将这个给您。”
她怀里捧着一个精美的木盒, 脸上还有明显的茫然。樱井挑眉, 从杏子手中接过木盒, 直接掰烂小巧的铜锁,将其打开——里面居然是满满一盒的绿宝石!
在明亮的日光下,通透纯澈的绿色宝石令人目眩神迷。
樱井捏起一颗宝石,对着日光欣赏里面被折射的美丽光线:“除了这个盒子,他还有说什么吗?”
杏子见樱井好像知道是谁送的宝石,蹙着眉道:“他说……如果大人对佛法感兴趣,随时可以去找他家大人。”
“樱井大人,送宝石的到底是谁啊?”
这个惯来温顺的侍女,此刻好像发觉有人觊觎自己幼崽的母兽,眼神都凌厉了起来。
樱井捏了捏宝石,轻笑:“路上碰见的一个和尚,非说我有佛缘,想要渡我。我嫌他烦,随便找个借口把他打发走了。”
“没想到他还挺有耐心。”
杏子板起脸,一本正经的规劝樱井:“大人做得对。这种不知来路的和尚,到处骗吃骗喝就算了,还总想骗人去出家。”
“我看这盒宝石也有些来路不明,要不然还是退回去吧?”
“留着呗。”
樱井将宝石当弹珠弹了出去:“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放着玩儿也挺有意思的。”
“嘶——”
飞速旋转的视角让羂索有点想吐,他立刻捂住自己眼睛,解除了自己和‘宝石’之间的视角共鸣。
眼见刚刚还在好好看书的大师,突然捂住自己眼睛露出难受的表情,侍从关切道:“羂索大人,您怎么了?”
看着要吐不吐的模样,难道是在外面吃坏肚子了?
羂索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本以为一个出身乡野的咒术师小姑娘,看见那么多宝石会心生欢喜放松警惕。但没想到……樱井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难以接近。
樱井说要把宝石当弹珠玩,当真不是开玩笑。
吃过中午的加餐,她向杏子借了工具,让禅院直和自己一起坐在檐廊下磨宝石。等把宝石边角全部磨平后,就能当弹珠使了。
禅院直没有见过这种玩法,但她也绝不会反驳樱井。反正樱井大人开心就好,一箱宝石而已,磨了就磨了呗。
山田心子看樱井真坐着磨了一下午宝石,无语:【你真的缺钱吗?】
樱井慢吞吞抖落自己手指上的粉末:【缺啊,不缺钱就不会来上班了。】
【要是有钱,谁愿意来上班呢?】
山田心子感觉自己越发看不懂樱井了。明明这个搭档应该是爱财如命,缺钱缺得要死的人设——但她指尖掂着宝石弹出去的瞬间,山田心子却觉得少女似笑非笑的眸子里没有丝毫不舍。
好像这样奢侈又玩世不恭的宝石游戏,她早已经玩到厌烦,又在许久之后重新捡起来玩一样。
一个奇怪又矛盾的三流神明。
到了晚饭时间,樱井拍拍手把磨平了却不甚圆润的宝石扔回木盒子里:“我累了。阿直,我们去吃饭吧。”
禅院直拉过樱井的手,用手帕擦干净上面残留的粉末:“好。”
少女的手指又细又直,但是并不娇嫩。她常年是握弓拿箭的,指腹和掌心都有一层薄薄的茧子。
禅院直为她擦拭手心时,柔软的指尖轻轻掠过樱井指腹。
她想:在我没有认识樱井大人之前,樱井大人是什么样的呢?
明明是个一言不合就敢用破魔箭射天满宫的凶戾之人。但禅院直每每见她和院子里卑贱的下女说话时,总是言笑晏晏,天真烂漫。
好似那些下女,摘得了凶兽的欢心,成为了她的伺养者一般。
“擦了这么久,还没擦干净吗?”
少女略带疑惑的声音入耳,禅院直吓得浑身一紧,立刻松开了手:“好了。”
“指甲缝里的不太好擦。”
樱井伸了个懒腰,站起来:“不用那么精细,擦不到的我自己找盆水来洗洗就好了。”
她伸懒腰时,细细的腰也显露出来一截。禅院直指尖发热,视线躲闪的避开那截腰。
山田心子:【…我觉得你这个侍女不对劲。】
樱井挑眉:【哪里不对劲?】
山田心子:【她是不是和她的名字反着来了?】
名字叫禅院直,但其实本人不怎么直?
樱井笑了,揉搓着山田心子的脑袋:【她应该是直的,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我而已。】
无论樱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她的本性不会改变,她存在即是吸引着人类飞蛾扑火般的存在。
因为是神明,所以爱意难逃。
这已经是角色卡套了层皮,效果减半之后的成效了。换成樱井本体过来,根本不需要什么语言诱导或者有意推动。
她光是存在,就会被爱。
世人皆受苦难,世人皆被苦难夺走。爱与失去永远是相连的——而樱井正是擅长掠夺的神明。
晚饭没有两面宿傩,樱井吃得可太快乐了。饭桌上不仅都是她爱吃的,甚至还有漂亮妹妹陪着吃,还喂她!
打工人一边被封建主义腐蚀,一边落下了感动的眼泪。
樱井衷心的希望两面宿傩出去办事可以多走几天,不要那么急着回来。
吃过晚饭她在院子里溜圈消食,里梅也过来了。
樱井心情不错,一边玩绿色宝石弹珠一边和他打招呼:“你晚上不练习术式啦?”
里梅是典型的努力派天才——就是天赋又高还特别拼的那种奋斗家。如果不算两面宿傩这种天生开挂和樱井这种一诞生就被人类思潮直接把武力值拉到了罗马平均线的变态,他本人简直就是一部励志教育书。
里梅:“…我已经练完了。你胳膊怎么样?好点了吗?”
樱井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胳膊,那只手上还捏着一颗虽然磨没了尖角,依旧奇形怪状的绿色宝石。
她道:“哦,已经没事了。”
里梅也看见了她手里捏着的那颗宝石。
少年一抿唇,神色沉了下去。他开口:“那个和尚送过来的?”
樱井点头:“他请我去贺茂家听佛法,明天我们走一趟吧,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
听到樱井说‘我们’,里梅面色稍缓。他犹豫了数秒,心跳快得让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樱井…我,我有东西要给你。”
樱井懒洋洋的看着他:“如果是不值钱的东西就别拿出来了,我喜欢贵的。”
她提起要求来相当理直气壮,好似能给她送礼物才是对方的荣幸。这样的态度反而让里梅不那么紧张了。
他没好气的将垂有碧色石头的耳饰塞到樱井手心:“上午买水的时候看见,顺手买的。不值钱,你爱要不要。”
樱井一挑眉,将掌心合拢,把那串耳坠握在手心:“免费的东西为什么不要?送了我那就是我的了。”
见她虽然嘴上挑剔,但却仍旧将礼物收下。里梅本以为自己应该松一口气,但不知为何,见到樱井收下礼物,他却觉得自己心悸得更加厉害了。
还有点口渴。
舔了舔唇,里梅借着灯光瞥了眼那颗凹凸不平的宝石,嫌弃道:“这种宝石成色不好,不怎么值钱的。我有一种特别漂亮的宝石,晚上没有灯都会发光,等会我拿给你。”
樱井:“嚯,可以卖多少钱啊?”
里梅噎了一下,哭笑不得:“那种…无价之宝,无价,懂吗?”
“那你别给我了。”
樱井立刻就对里梅嘴里会发光的宝石失去了兴趣:“我喜欢刚刚好值钱的。值钱过了头,无法估量的东西,我不喜欢。”
里梅顿时为难起来。他以为樱井会很喜欢才对——可是樱井不喜欢。
少年有些沮丧,闷声:“那我下次帮你找找,要很值钱又不超级值钱的。”
山田心子:【…请问你上一份工作是爱情骗子吗?】
樱井:【虽然不是,但如果你有这种工作,可以介绍给我。】
山田心子被噎住,一时间甚至找不出话来反驳樱井。
晚上樱井还是去找里梅,照旧是里梅睡床边边,樱井睡床。
她这两天白日里都在外面跑,晚上倒都是睡得很香。只有里梅比较惨,遇到樱井这种打又打不过又不讲道理还漂亮的人,喜提两日失眠。
第二日一早起来,樱井看见自己的三好临时同事眼眶底下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小恶女良心发现,关切了一句:“里梅,你半夜起来吃宵夜了吗?”
里梅咬着牙:“没有。”
樱井:“那你怎么看起来没睡好的样子啊?”
里梅:“……你晚上太吵了。”
“你别诬赖我。”
樱井翻了个白眼:“宿傩大人都说我睡觉安静得像根木头!”
当然,两面宿傩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两面宿傩在床上对樱井说的最多的词汇就是:“闭嘴。”
里梅不想和樱井吵架,主要是吵不过。每次吵架,都是他被气得脑瓜子嗡嗡的痛——里梅甚至觉得自己之前的心动是不是中了诅咒。
真要是和樱井在一起,他绝对会被气到英年早逝的。
洗漱完吃过早饭,里梅和樱井出发去贺茂家见那个叫羂索的和尚。
出门时樱井发现里梅换了身衣服。她上下打量着里梅的一身红,嘟囔:“你们大少爷毛病真多,衣服还要天天换的吗?”
里梅顿时觉得自己心脏又开始梗着疼了。
他没好气:“我爱穿哪件就穿哪件!床都让给你了,你还管我穿什么衣服呢!”
樱井:“不过你穿红色确实比昨天那套好看。”
里梅没说完的话顿时又落回肚子里。他觉得自己心脏不梗得慌了,脑瓜子也不痛了。
揉了揉发热的脖颈,他搜肠刮肚拿出些许坦诚:“你的耳环也很漂亮。”
少女玉白的耳垂上,明晃晃挂着昨天里梅送的耳坠。
樱井伸手,手指拨弄了一下耳坠垂下来的绿色石头:“废话,也不看看是谁戴着它。”
里梅没力气和樱井生气了。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一定超级适合去出家当和尚——羂索那个假和尚也太没眼光了,他这么好的苗子居然没有发现?
两人进入贺茂家,羂索应该是提前叮嘱过了,下人看见樱井的瞬间,也不用通报就知道把樱井往哪里带。就是给樱井带路的下人走得两股战战,大有樱井出个声他就立刻跪下来切腹赔罪的意思。
山田心子:【说真的,来这个时空做任务做到不用两面宿傩也能吓哭小孩子的人,你真的是第一个。】
它和樱井朝夕相处,并不觉得自己同事是个恶人,甚至还觉得她人很不错。至少一人一系统搭档,看起来很有日后业绩登顶的感觉。
就算是对待无关任务的人类,山田心子也觉得樱井实在算不上恶人。
偏偏她是唯一一个把时空恶党声望值刷红的人。
樱井:【会给我涨工资吗?】
山田心子:【…那倒不会。】
樱井:【那你闭嘴吧。】
两人被领着进入一处大广间。
羂索还没有来,下人让樱井和里梅先在这里等着。
趁带路的人走了,樱井戳戳里梅胳膊:“你说要是贺茂家看不惯我们给两面宿傩当狗腿子,直接在这把我们包抄了怎么办?”
里梅:“…我们人都进来了,你才想到这个问题吗?”
樱井这句话槽点太多了,以至于里梅都忘记先纠正他不是狗腿子的身份。
樱井理直气壮:“我打不过也跑得掉啊,这不是担心你吗?”
里梅才不信樱井有这么好心。他没好气的避开樱井戳他的动作:“那我肯定也跑得掉,你不如好好担心你自己……”
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里梅当即打住话头,看向门口:穿着袈裟,容貌昳丽的和尚走进门,抬手向他们打招呼。
“好久不见啊,樱井小姐——您的新耳环真漂亮。”
里梅哼笑一声,不说话,把阴阳怪气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樱井也懒得理羂索,来走一趟只是为了应付两面宿傩的任务。
她指了指自己对面的软垫:“不是要和我说佛法吗?快说吧,我将就着听几句,说不定等会我就改变主意了。”
羂索并不在意樱井的态度。他在樱井对面坐下,目光隐晦又贪婪的粘腻在少女脸庞上:多么强大的身体啊?
年轻,强大,天赋不可限量。
如果能占用这具身体……
里梅讨厌对面和尚的目光。
尤其讨厌他看向樱井的时候——尽管和尚只是规规矩矩的在讲佛法,甚至和樱井还隔着很远的距离……但里梅总觉得,这个和尚身上有种邪性。
一场佛法能从中午讲到天黑,樱井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得昏昏欲睡。反正观察羂索这种事情有里梅,她才不去费这个力气。
好不容易等到里梅暗示自己可以走了,樱井才打着哈欠举起一只手:“法师,我听累了,下次再听吧。”
“我要回去吃饭了。”
羂索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下。但他很快又用完美无暇的温润笑脸掩饰过去:“我遣人送你们出去。”
“如果感兴趣,下次还可以来听。”
樱井抓着里梅袖子往外走。听见羂索还想约下次,她嫌弃的同里梅咬耳朵:“下次你自己来听,我不来了。听他念经我差点睡着,连宿傩大人的任务都没做完。”
里梅:“…明明是你自己犯困。”
樱井理直气壮:“难道你听着他念经不犯困啊?”
里梅诚实道:“犯困的,我偷偷掐了自己大腿好多次。”
樱井顿时向里梅投去敬佩的目光。
羂索站在门口,拿着一盏灯笼,直至樱井和里梅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他视线中,男人才温吞的收回了视线。
侍从疑惑道:“大人,您好像有点失落?”
羂索轻轻拢了拢自己的袈裟,疑惑的自言自语:“她居然一点也没有被我的佛法所打动,这是为什么呢?”
这世界上,当真有可以抵抗神明低语,心性坚韧至此的人吗?
此时此刻,披着角色卡套皮,但灵魂却是货真价实真神的樱井,还不知道羂索的疑惑。她要是知道了,大概能把这件事编进【平安时代笑话语录】,让他传颂千年。
她跟里梅慢吞吞回到多治比府邸,刚到门口,脑海中就响起了警报!
【检测到两面宿傩出现!】
樱井:【……】
山田心子:【咦,两面宿傩提前回来了啊?】
樱井诚恳道:【你们的检测能不能提高下范围啊?这都到家了才提醒我——我被子还留在里梅床上呢。】
被樱井这么一提醒,山田心子也沉默了。
它干笑:【应该……大概……不会有事吧?】
说实话,它也摸不准两面宿傩那个狗脾气。虽然两面宿傩对樱井不是爱情,但他又确实把樱井视为自己的所有物……他真的能忍受自己两个下属之间发展办公室暧昧?
樱井理直气壮:【当然不会有事。】
她和里梅在大门口分开,樱井说自己要回去吃宵夜,等会再去睡觉。
假装不知道两面宿傩已经回来了,樱井摸着黑回到院子里,进门第一句话就是:“杏子,阿直——为什么不点灯啊?”
“我好饿,晚上想吃……”
少女的话戛然而止。
她愣住,然后又像是不可置信那般,眨了下眼睛。
月色皎皎,两面宿傩坐在檐廊下,身边放着一壶温酒。
他赤红的眼眸隔空望过去,神色慵懒,却教人不敢轻举妄动——樱井有一种被捕食者盯上了的感觉。
两面宿傩的目光太凶戾了,让她凭空生出一种自己已然被对方扒皮抽骨的战栗感。
上一次被盯得这么毛骨悚然,还是樱井和前男友提分手的时候。
她很快反应过来,脸上绽开灿烂明媚的笑脸,惊喜道:“宿傩大人回来啦!”
樱井跑到两面宿傩旁边,乖巧的蹲下来,让自己视线低于两面宿傩。男人身上带有洗浴过的干净香气,还有淡淡的酒香味。
他向樱井伸出手,温度极高而粗粝的手指捏着少女的耳垂,将那块软肉揉搓出艳丽的绯红色:“打耳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