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5章 奴隶骑士
至少花了两个钟头,那个人才被带上朝堂。大将军如此惦念的人,又是他的兄弟,至少也是位王室贵族吧?希林却看到了一个戴着枷锁的罪人。
少年暗自一惊,不由得仔细打量那个人。
他年纪比大将军小得多,可能三十多没到四十。这人身材健硕,孔武有力,一看就是员猛将。他也是卷曲的黑发、脸上细密的胡须,本地人的模样。脸上没什么忧愁,却也没有喜色,多少有些空洞和虚无的神色。
“他是我同父异母的胞弟,也是我领土上最骁勇善战的骑士。就让他亲率我的军队前往帝国,辅佐帝国的皇帝吧!”
大将军的话语中满是叹惋,这位骑士仅仅点了头接受成命。
“他叫做戈尼那斯。戈尼,这是希林洛斯,来自帝国的使者。将来出征的时候,你也许要听从他的调遣。”
戈尼看了希林一眼。一位身经百战的将领看到希林这个岁数的少年,多少会带着点不屑。奈何身份低微,不得不听从权贵的调遣。
而希林,哪怕只看一眼也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多么似曾相识的感受啊!
戈尼的脸上有罪人的刺字,两侧脸颊都有,根本藏不住。虽是些本地文字不知道写的什么,但光是看看也觉得糟心。
而他的右手手腕上,系着一根铁索连接着他的宝剑。难怪他走路时发出那种哗啦哗啦的声音。
锁链显然不仅仅用于固定武器,连接处分明是钉死的根本打不开。手腕处由于常年的摩擦已经留下一圈明显的痕迹。
所以……他是犯人吗?如果他与大将军还有血脉亲情,难怪大将军会急于释放他,就像自己当初急于救艾利安那样!希林哪怕看一眼也明白了。
“你好……”希林谨慎地问好。少年伸手出来想要握手,戈尼没有任何回应。
令人倍感困惑的是,戈尼的穿着倒是精良。一身锁子甲做工精湛,在萨拉什肯定是数一数二的技艺;身上各种精巧的配件也毫不马虎。宝剑虽未出鞘,看剑柄凌厉的造型也知道不容小觑。
“他是英勇的战士,但不拘于繁文缛节,请你不要见怪。”大将军解释道,“别看他这样子很倔,作为骑士,他会服从战场上的一切命令,贯彻执行到底,哪怕付出生命也毫不吝惜。有这样的将士辅佐,任何君王都会感到庆幸。”
希林姑且采信这番说辞。
朝堂上的宴席还要继续,大将军请帝国的使者入席,也请国师上坐主持。但那位骑士戈尼被仆人带走了,他似乎没有资格坐下来。
希林一直怀着好奇的目光追寻直到他彻底离开视线。众人都很享受宴席上的美酒佳肴和娇艳舞娘的献艺,他们很快忘记了方才的不快。希林却始终无法释怀。趁着国师豪饮大笑的时候,低声问大将军。
“你的胞弟,确实是一位骑士吗?他……是犯了什么过错吗?”
大将军察觉了少年的困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凝神诉说起其中原委。
“希林洛斯阁下,您是一位骑士对吗?”
“是的。昔日受命于侍卫长一职,承蒙皇帝陛下的厚爱受封称为骑士。我隶属于皇家亲卫队,是正式的骑士。”
说到这里,希林有难以掩饰的自豪。辛苦追寻已久的骑士之路,竟然是查尼帮了他最后一把。虽说其中有很多巧合与幸运的因素,但他也非常努力,竭尽全力表现出与这份职位相称的能力。
“阁下,世界之大,不同地域的风貌千差万别。一个地方引为荣耀的称号,在另一个地方却是万恶之源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这,你能明白吗?”
希林很难说听懂了什么,他请大将军继续讲下去。
“这世上,除了你们这种坐拥领地的采邑骑士以外,还有一种奴隶骑士,他们是战士,也是罪人。除了自己的性命以外一无所有。他们的铠甲和利剑都是我的财产,包括他们本人,也都是我的麾下的棋子。”
“什么?!”
这番话简直不可思议。希林完全没有理解他们的思路。
“在你们的国度,勇敢和忠诚并不是荣耀吗?我不明白,你们怎么能把战士视作可耻的罪人呢?他们犯了什么错吗?”
“不,你不明白,他们没有犯错,如果犯了任何错误早就已经以死谢罪了。但他们是戴罪之身。我的军队里只有罪人和奴隶,他们都是我的战争机器。”
“我确实不明白!”希林几乎是在生气了,“你麾下没有一个自由人吗?甚至连你的胞弟,贵为王族的出身,也只配成为奴隶骑士?”
“是的。萨拉什唯一的主宰是我,他们所有的人,全都是我的奴仆。”
大将军愤怒地反讥,二人争吵的声音立即引来众贵族的瞩目。
“哼,‘你’的奴仆?”
希林看看国师,显然话外有话,大将军则沉默不语。
“可是将军阁下,您怎么能放心让一群身份卑贱的人保护自己呢?他们的一生如果都这样受尽了苦难,又谈什么忠心呢?”
“你不需要操心这些。他们经受过最严苛的训练,无论是忠心还是战斗的技能,都容不得怀疑。帝国的使者,休得质疑我的诚意。既然已经允诺履行昔日的盟约,就绝不会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我挑选的将领是麾下最为得力的干将,派遣的骑士团也是最为精锐的一支主力。”
大将军把胡子一吹。
“如果还是不满意,非要我一把年纪了也跟你们这群毛孩子一起御驾亲征吗?”
“哈……这倒不必。”希林退了一步,“将军息怒,我不是那个意思。”
“初来乍到,我对你们的风土人情感到好奇而已,请不要见怪。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和那位骑士多聊聊吗?想必不久的将来我们会共事陛下左右。”
“嗯,请便吧。”
大将军没有多说。宴会结束以后,希林从仆人的口中打听到戈尼那斯休息的地方,找了合适的时机前去拜访。
戈尼还是那副样子,爱答不理的,问他什么也不多说。
“你们也有那种奇怪的规定、未经允许不可以讲话吗?”希林忍不住问。
“是的。”
“我的一位好友也是这样……真的很难想象你们都经历过什么……”
戈尼没兴趣听这些。他的态度跟大将军一样,坚定地维护着奴隶骑士的信誉,再三承诺他会贯彻执行一切命令,绝无二心。
“我知道……我明白这些……”
希林也说不清自己在纠结些什么,也许是某种怜惜的感情吧。
“你一直都和那把剑绑在一起吗?那换衣服的时候怎么办呢?”
问了个无聊的问题。无非是麻烦一点,先脱另一边的袖子而已。反正戈尼已经习惯了。
“这把剑拿不下来吗?它跟随你很多年了吗?”
戈尼不耐烦地抽出宝剑给希林展示。原来剑柄处的接环上,有新近敲上去的铆钉。这把剑是可以拆卸的。看到锋利的剑刃,分明做过细致的养护。
但顺着铁链看戈尼的手腕,奴隶的枷锁不是假的。他手腕上的铁锁已经存在很多年了。甚至他另一只手上也有痕迹。
“我知道,有的骑士喜欢将武器锁在身上,他们不希望战场上让任何敌人占着便宜。”
希林又看了看戈尼。
“你不必表现得这么排斥。我不单单是一名使节。我是皇帝陛下最为信任的心腹,不出意外的话,征战的日子里你会直接从我口中接到命令。”
戈尼确实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而且我也不是你看到的这么软弱无知的人。我经历过大部分骑士一生中都会经历的场面。甚至还有些大阵仗。你也毋需怀疑我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