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云竹
女孩、男童两人心疼不已,眼泪不住地在眼睛里打转,却又不敢哭出声。
文激脸色已是铁青,向着徐敏中厉声问道:“这寺里的和尚都吃斋吗?”
胖和尚转头稽首道:“女施主,本寺信奉黄教,不戒荤腥。”
正说着,外面飞奔回来一人,浑身破衣烂衫,面色枯黄。余霜峻认出正是刚才在地里被胖和尚点名的那三人之一。
胖和尚大怒,喝道:“赵狗剩!说!你该当何罪!”
赵狗剩脸色惶急,转身找了根木条,就狠狠地朝着女孩的身上抽去:“我让你嘴馋!我让你嘴馋!我打死你个嘴馋的王八羔子!”
女童强忍着泪水,任由父亲打骂。
余霜峻的脸已变的血红,龙焰已经在他嗓子眼里打转。徐敏中轻声说道:“你救一人容易,救得了千人万人吗?”
余霜峻与文激紧紧地手拉着手,心里都是悲愤到了极点。
“扯什么逑弹!”薛雄暴喝一声,声音之大让胖和尚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你不看看她吃的是什么,就打人吗?”
只见地上散落着几个肉块,巴掌大的身躯尖嘴猴腮,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分明是个老鼠。余霜峻心中一惊,张开了口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文激上前一把搂过小女孩,喝道:“住手!没偷没抢,吃个耗子也犯了王法吗?”
赵狗剩一脸惶急,无助的眼神望向胖和尚。胖和尚不急不慢地说道:“女施主你有所不知,这周围山田土地,俱都归寺庙所有,寺里乐善好施,布施饭菜,管百姓们随意取用,但只一件!是不能自已私自开火吃饭的。”
“凭什么!”薛雄暴怒地像是要拿拳头打人,“你不看看那耗子都比人吃的肥!”
胖和尚似乎对膀大腰圆的薛雄有几分畏惧,向后退了一步,但嘴上仍强硬地说道:“就凭这是寺庙的土地,每一粒米都要与他人分享,不得独吞,这是佛祖的恩惠,也是本寺的寺规。”
赵狗剩跪倒在地,哀求道:“佛爷,这两年年景不好,一年多没吃到肉了,求佛爷看在菩萨的面子上,饶了我们吧。”
胖和尚轻轻点头,望着文激怀里面容清秀的小姑娘,问道:“这小女孩多大了?”
“十岁了。”
“嗯,叫什么名字?”
赵狗剩浑身巨震,恐惧的不住颤抖,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忙不迭说道:“佛爷开恩!她才十岁啊!佛爷开恩吧!”
胖和尚置若罔闻,厉声喝道:“我问你她叫什么名字!”
“叫云……云竹。”赵狗剩心如死灰。
“嗯,我记下啦。”胖和尚点点头。转身冲着余霜峻等人眉开眼笑,说道:“贵客,咱们走吧,寺里有请!马上就到!”
余霜峻铁青着脸,不愿说话,当先一脚迈出。文激放开怀里的孩子,轻声说道:“赵云竹?想不想跟姐姐走?”
赵云竹却轻轻摇了摇稚嫩的头。
文激一愣,问道:“为什么?”
小云竹多么地想离开这个逼死人的世界,但是回头望了一眼弟弟和懦弱的父亲,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贵客,咱们走吧,”胖和尚嫌恶地看了一眼赵狗剩,伸出僧袍宽大的袍袖,前面一领,谄媚地说道,“别让这低贱的杂碎,搅了爷们的兴。”
余霜峻瞧着胖和尚变脸如此之快,心里不知是喜是悲,只是心生一种孤独无力的感觉。文激心里郁郁不快,手抓紧了余霜峻的袖子,一步三回头的望着在地上捡食鼠肉的云竹姐弟俩。
徐敏中脸上神色却浮现出一种诡异的微笑,他跟在队伍的最后方,亦步亦趋,样子像极了个刚刚干了坏事的老农。
最痛快的是薛雄,在他的字典里没有忍耐两字,从来开心了就骂,伤心了就哭。这会子一路上边走边骂“没良心的狗畜生”“没几巴的玩意,孩子都欺负”“算逑”,虽没有指名道姓,但众人心里都明白。
胖和尚一路上仍然笑嘻嘻地,全然没有露出半分不满神色。余霜峻听薛雄一阵痛骂,其实心里畅快极了,也想开口骂上几句。
文激幽幽说道:“那……云竹会怎么样?”
余霜峻脱口而出:“妈拉个比的……”
文激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余霜峻才惊觉自己失语,看着周围路边劳作的村民百姓,间或也有年龄不大的孩童在地里帮种,也无话回答文激,只有报之一叹。
行不多时,几人就到了召公寺正门,胖和尚一马当先,进入寺门。寺内正是午课时间,闲散僧人并不多,胖和尚微一欠身,说道:“贵客请在此稍候,我通报一声去。”
“润德!你欠着我的赌钱啥时候还?”远处一名强壮的僧人,老远就看到了胖和尚,大声喝道。
原来这个胖和尚法号润德,余霜峻心道,就这副德行如何称得上这两字的?
润德肥头大耳装作没听见,低眉顺眼地就想走,被要账的僧人一把揪住,喝问道:“快说,什么时候还钱。”
润德脸色尴尬连连赔笑,央求对方宽限几天。周围几名僧人左右无事,正嘻嘻哈哈的站在一旁看热闹。正看的高兴,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主持大师傅来了。”
几名僧人面色一变,都面色凝重地站在一旁,润德长出一口气,要账的僧人却面色苍白,似乎心存恐惧。
只见从二堂内从容走出一中年僧人,只见他身穿了件寻常僧衣,胸口悬垂两串油亮念珠,五短身材,就是扔人堆里也找不出来的寻常相貌。他一出来就开口低声喝道:“润行、润德,你俩在干什么!”
润行和尚无奈之下松开了手,与润德站在一旁。话刚落地,从里面又走出一老年僧人,身披红色金棱袈裟,手中木鱼敲得笃笃作声,身形肥硕,眉目含笑,未曾开口说话,眼角已经是完成了月牙,说道:“润行,交代你的事办好了吗?”
此话一出,余霜峻却是心里咯噔一声,大和尚说话的声音竟然如同妇女一般尖柔,凝神往他脸上看去,竟皮肤细腻,吹弹可破,五官之中隐隐有女人的相貌。
余霜峻一惊,他曾经取笑过一平和尚眉目清秀地像个女人,不忍跟他解释,这叫“法天相地”,是佛门修炼无相无形、道行高深的外相表现。看那老和尚女人之态犹胜一平,想必功力也一定在一平之上。
润行脸色苍白,张口嗫嚅不知如何回答。润德心中冷笑一声,在旁边插言道:“大师父,弟子今日在山下村里觉得有一人合适。”
“润德,你说说看,”大和尚注意到寺里到了几个生面孔,边说话边向着余霜峻一行稽首施礼。
“是赵狗剩的女儿,叫……云竹,我看相貌、年龄都合适。”润德兴高采烈地说道。
老和尚点点头:“那赵狗剩怎么说?”
“赵狗剩高兴得不得了,”润德一本正经地说道,“他说孩子作为今年大法会的圣女祭祀是她的福分哩。”
“放你妈了巴子臭屁!”薛雄出口骂道,“他几时答应得,我怎么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