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所经历之厄，不当为笑

    时日既久，柳诗锦已能依据太阳方位估摸时辰。

    她仰头观日，觉已近午膳时分。

    李寄奴自也知晓。

    然而，尚有一关键问题。

    李寄奴稍显中气不足，“那个夫人”

    “嗯？”

    “寄奴不通厨艺恐怕”

    柳诗锦不知李寄奴所别扭者何，且她本就打算亲自下厨。或者说，她始料未及李寄奴竟有此等想法。

    柳诗锦穿越前独居，生活并不宽裕。为使日子不至乏味，她曾钻研厨艺，以作慰藉。

    是呀，人所要学的第一课，便是好好自爱。

    此后，方可对爱己之人施以有限之爱。

    柳诗锦乃是自觉下厨，虽说穿越后尚未入过厨房，但想来应无太大差池。

    二人归宅，径直奔向灶房。李寄奴放下食材后，柳诗锦便将他往外赶。毕竟，接下来，此处便是她的战场了。

    李寄奴在灶房外焦急踱步，缘何连做菜夫人都不许他观瞧？夫人的边界感竟如此之强？

    灶房内的柳诗锦倒是自在，将那长长的衣袖往胳膊上捋。就她这一身装扮下厨，着实不易。

    ‘若是有围裙就好了…’

    虽无现代厨具，柳诗锦却深刻领悟了一句话：大厨精湛厨艺的诀窍，在于对火候的精准把握。毕竟菜谱不过是参考，至多略作增减删改。

    柳诗锦穿越前，也是照顾自己多年的独立女性，厨艺虽未至大厨之境，但也足以让自己幸福感爆棚。

    她在灶房里从容不迫地踱步，显得洒脱自如。

    两盘菜已然完工。没错！主食，柳诗锦品尝过后已大致掌握其做法。

    要做的是荷包白饭。

    将大米洗净，用荷叶包裹，放入蒸笼蒸熟。米粒在荷叶中逐渐膨胀变软，并染上荷叶的独特香气，出笼后便带着荷叶的清香。

    不仅味道香浓可口，而且白玉翡绿的色彩搭配让人食欲大增。

    各地多做了一些白饭，毕竟李寄居身材高大，饭量定然不小。

    柳诗锦擦去额头的热汗，长舒一口气，“呼——这样就差不多了。”

    每次柳诗锦做完菜，看到自己的成果都会心生自豪。她正暗自得意呢，突然看到鱼笱里翻腾的鱼，瞬间愣住了。

    “什么时候买的鱼？竟然还是活的……”

    对于活物，柳诗锦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

    “李寄奴。”

    门外的李寄奴听到声音，心中暗自欢喜。

    “夫人唤我，所为何事？”

    他盯着鱼笱里仍在挣扎的鱼，柳诗锦觉得这种事还得李寄奴来处理，“进来，帮我个忙。”

    嘿嘿，李寄奴的喜悦之情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推开门走进灶房，“夫人有何吩咐？”

    柳诗锦一手撑着头，一手指着鱼，“做掉它。”

    李寄奴心领神会，“遵命。”

    “遵命”？柳诗锦诧异，他为何要用这个词？听起来仿佛在扮演什么高贵的公主和忠诚的骑士。

    她倒也不反感。

    在柳诗锦还在思索那两个字的意义时，李寄奴已将鱼从鱼笱中抓起，随即猛地一拳击打在鱼的头部。

    原本还在奋力挣扎的鱼尾，顷刻间便失去了生机。

    柳诗锦虽双目失神，但所发生的一切皆被她完完全全目睹，随后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

    “噫………”

    李寄奴对她的反应并不感到奇怪，他的行为的确可用残暴来形容。

    “夫人，这已是寄奴能想到的最妥善之法了。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动物，若结局已定，一击毙命便是最仁慈的残忍了。”

    李寄奴所言不假，但他更多联想到的应是曾被痛苦折磨而逝的士兵。

    回忆最易渲染人的情感。

    李寄奴也常被伤痛折磨，只是他每回都侥天之幸，才得以存活。他将这些侥幸视为笑谈，以为如此便可博夫人一笑。

    “不知夫人是否还记得我肩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疤。那蛮夷弓手当真厉害，险些就射中我的要害。即便未射中要害，这伤口还是折磨了我许久，哈哈哈……”

    他想以自己的苦厄为笑料逗她开心，却对自身的痛苦只字不提。

    柳诗锦并未如他所料般笑起来，反而脸色阴沉，显然事与愿违，甚至弄巧成拙。

    或许夫人对打打杀杀并不感兴趣，又或许这些旧日的琐碎，时过境迁，再拿来谈论也只剩乏味。

    不论出于何种原因，他的话都让柳诗锦不开心了。

    “夫人，对不起，寄奴多嘴了……”

    不。

    不是的。

    痛苦便是痛苦。

    痛苦没有等级之分。

    没有今时与明日之别，

    没有儿时与礼后之异。

    更不应成为取悦他人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