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麻雀砚滴
湖边小筑说起来，也不过是个四面透风的亭子。
近日风凉，宫人们特意在亭子的四周挂了防风装饰的罗帷。
金玉妍远远瞧着，半透明的罗帷上，影影绰绰的透着世子那挺拔的身影。
有些话，金玉妍不方便当着丽心的面说，便让她守在了亭子外面，自己扭着腰肢，缓缓走了过去。
隔着帷幔，只见一男一女的影子慢慢靠近。
“许久未见世子了，世子近来过得可好？”金玉妍说着母族的语言，别有一种娇媚的风情。
李尹垂眸瞥了一眼金玉妍已经隆起明显的小腹，“托嘉嫔娘娘的福。嘉嫔娘娘的这一胎若是皇子，玉氏必然会过得更好。”
金玉妍脸上的笑意微滞，下意识的拢了拢披风，不想让李尹多看自己的肚子。连带着声音也冷淡了不少。
“世子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本宫说吗？”
李尹的眼底泛起一丝疑惑，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自从娘娘被封为了嘉嫔之后，王爷亲自开口赐了恩典。
恭喜娘娘，您的母亲已被金大人破格抬为了庶夫人，并赐了她两个服侍的奴仆。
往后您的母亲不必再受以前贱籍身份的桎梏，为奴为婢，辛苦做活了。”
“真的？”金玉妍眸光一亮，仿佛夜空中最耀眼的星星般光彩夺目。
然而，这股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便被一丝担忧所取代。
“本宫的母亲她……她身子还好吗？”
李尹点了点头，从随身的锦袋中取出了一枚不足半个手掌大的麻雀形态的青瓷砚滴。
“这是您母亲托我带给您的砚滴。用的是我们玉氏最上好的翡翠色青瓷雕刻而成。里面是您母亲亲手所装的玉氏的清泉水。”
金玉妍娇美的眸中泛起如同晨露般纯净晶莹的泪光。
她颤抖着接过那砚滴，紧紧的拥入怀中，就像拥抱着她的母亲一般虔诚。
金玉妍其实根本就不是正统的玉氏贵女。
她的生父虽是高官金大人，可生母不过是个出身苦寒的贱妾。
玉氏遵从庶孽制，嫡庶尊卑十分严苛。
若是生母为妾，子女皆为庶出。母与子均为正室与嫡子们的奴婢。
倘若庶女想要改变身份，要么嫁给有出息的庶子，要么便是嫁入皇室。
金玉妍从小跟随着自己的母亲，看透了世间冷暖，人心凉薄。
幸而她生的一副绝美的皮囊，被选进了宫中。
只可惜，那时的金玉妍还不知道，自己入宫并非是为了嫁给世子，而是为了当作玉氏进献给大清的贡女。
得知自己被选为贡女，即将被送往大清，金玉妍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她哭着跑着去求世子留下她，鞋袜都跑丢了，脚底一片鲜血淋漓。
可即便如此，世子仍旧不曾改变心意。
世子只是赠予了她一串黄玉手串。并劝金玉妍，若是嫁去了大清，得幸封妃，她的母亲在玉氏也会得到优待。
金玉妍也有机会像元朝的奇皇后那般，庶女逆袭，过上不一样的人生。
“多谢世子顾念本宫的母亲。只是庶夫人的名分还不够。
本宫现在只是嫔位，待本宫生子之后，封妃，封贵妃也是迟早。
若本宫腹中的男胎争气，未来继承大统也不是不可能。
到那时，若是世子即位新王，可否许本宫的母亲，一个金氏正夫人的位置。”
金玉妍眸光闪烁间，尽是如烈火一般的野心。
李尹的心绪不自觉的被她触动，“娘娘定会达成所愿。”
丽心隔的远，又听不懂玉氏的语言，只能饶有兴致的隔着罗帷，看着他们的影子在摇晃的烛火中相对而立。
远方忽而传来了女子不耐烦的声音，“舒姐姐，这就是你说的夜赏清荷的难得美景啊？
我怎么瞧着这湖水漆黑，烛光黯淡，感觉阴森森的。”
正是储秀宫的秀贵人。
“秀贵人见惯了好东西，自然是赏不来这样的景色了。”一旁的舒贵人清冷的面容毫无波澜，淡淡的答道。
“既然秀贵人看不惯，那我就先告辞了。”说完，还不待秀贵人挽留，舒贵人就转身离开了。
舒贵人已经把娴贵妃嘱托的事情做完了，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一点儿也不好奇。
“你瞧她那清高样儿，装给谁看呢？也就她那张脸生的还算不错，不然皇上哪里会多看她一眼。”
秀贵人带着恼意，不悦的说道。
“秀姐姐别生气。舒贵人家世高，生的美，又会与皇上谈论诗词。
饶是这般费尽心力，也才勉强得了皇上几次召幸。与姐姐从前相比，不算得宠。
她又怎能与姐姐相提并论呢。”陆常在连忙宽慰道。
秀贵人提起这个就恼火。
“宫中谁人不知储秀宫只有两位贵人。明摆着这一宫主位要从我和舒贵人中间出一个。
舒贵人第一次侍寝就惹了皇上不快，我还以为她要这样一辈子失宠没落下去了。
本想着舒贵人若是肯安安分分的做个贵人，我以后定会让她好好在储秀宫养老的。
可谁知道这个狐媚子竟然跑去御花园，对着几朵破菊花吟了一首《醉花阴》，便又把皇上勾了去。
看来她是铁了心，非要跟我争了。”
陆常在宽慰道，“秀姐姐别跟她一般计较。
依嫔妾看，这储秀宫的名字就是特意为您准备的才是。要么怎么能叫储秀宫呢。”
秀贵人脸色稍霁，“就你嘴甜。
可皇上到底还是因为那个叫嬿婉的贱婢撤了我的绿头牌，这口恶气我实在难消。
下次若让我再碰到那个贱婢，看我怎么教训她！”
很快，丽心就发现了秀贵人和陆常在的身影。她急忙提高了音量想要提醒金玉妍。
“主儿，夜凉风寒，咱们早点儿回去吧。”
可丽心一嗓子喊的，正好将秀贵人和陆常在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罗帷掩映中，二人的身影相互交错，十分引人遐想。
金玉妍有些慌乱，急忙让李尹从另一个方向先行离开。自己则理了理鬓发，独自从帷幔中走了出来。
秀贵人眸中含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戏谑，将金玉妍浑身上下打量了个遍。这才和陆常在一起，上前给金玉妍请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