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郁离居十日

    陆九走后，燕迟将自己的一天安排得异常充实，先是把碗筷收拾了去膳房。

    膳房离郁离居不算远，只需片刻即到，不过中间还要走一段山路。燕迟走在茂密的竹林小道上，踩得石板上的落叶沙沙作响，听着竹林中的虫鸣鸟叫，心情异常舒畅。

    以后，他想伺候好陆仙师，把郁离居收拾得干净亮堂，报了家人的仇，然后跟着陆仙师修行、游历，看遍世间风景，见识人间百态……这种日子想想都觉得幸福。

    从膳房回郁离居的路上，燕迟走得飞快，他想早点回到郁离居，先把陆仙师房间打扫了，再去楼上看书。

    燕迟再一次来到陆九房间，房间的主人不在，燕迟便又仔细地观察起这房间的摆设来。

    早上没敢仔细看，这时候燕迟才发现，木床后面还有一盏屏风。屏风后除了一个木施外，还有几口匣子。

    其中一个匣子是用檀木所制，周身雕刻着竹子花纹，木匣盖子上用小篆雕刻着“星竹”二字。这木匣不论是做工还是用料都异常精致，想必里面装的东西更是珍贵。

    但不知为何，这木匣表层已经积很厚的灰了，其余的几个匣子却都纤尘不染。

    燕迟不敢轻易破坏陆九房间内原有的样子，既然陆仙师很久都不擦它，想必是暂时不会用到的东西。

    燕迟没有擦那个木匣，只把其它匣子擦拭干净。

    陆九的床挂着白色床帐，但床上并没有被褥枕头等寝具，只铺着一张竹席，整个床硬邦邦。看样子陆九似乎平日并没有用它睡觉，只是坐在床上打坐。

    床上没有什么可收拾的，燕迟便把房中央的书案擦拭干净，又将木榻小案上的物品摆顺，然后看着那个空花瓶发呆。

    他记得前天晚上陆九被冰封时，那个碎掉的花瓶里插着几支荷花。

    燕迟不知道陆九喜欢什么花，但他肯定不讨厌荷花。

    燕迟脑中立即有了一个想法。

    他到千竹峰还不到十日，知道有荷花的地方便只有院中的荷塘。

    这荷塘不大，只有两丈见方，荷塘周边用石头堆砌，荷塘里的荷花正盛开，翠绿的荷叶下还有鱼躲藏在水中。

    插瓶的荷花当然要半开的才好，可惜燕迟看中的几朵都离岸边很远,伸手是绝对够不到的。

    燕迟跑到郁离居后面堆放杂物的屋子寻了个木钩子，伸长了手，终于摘得几支半开的荷花。

    他将花瓶装上水，将荷花插在瓶中，摆成自己满意的样子，然后看着房间，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了，这才去楼上看书。

    三楼有一间很大的藏书室，里面琳琅满目，很多都是燕迟没看过的古籍：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前至洪荒时代，后至当今时局，种类繁多，不胜枚举。

    燕迟一向喜欢看书打发时间，便寻了一本关于修真的书籍看了起来。他父亲以前给他搜罗过许多关于修真的书籍，他也大概知道修真是以感知天地之间的灵气入门，学会使用灵气为自己所用，便算跨进修真门槛，进入练气境。

    世间大多数修真门派都修的是剑道，尤其是以剑道为尊的九曜宫。

    传说陆九就有一把道剑，在他手中可发挥开天辟地之能。可是燕迟自从入了千竹峰，从未见过陆九用剑，更别说见识他的道剑了。

    想到这里，燕迟又想起陆九突然被冰封一事。他也算博览群书，修真门派的书籍，除了秘籍之外也看了不少，从未听说过莫名其妙冰封的事情。燕迟极想知道陆九为何会被冰冻，为什么自己能破解这冰封？

    燕迟非常确信，自己是无法融化自然冰雪的。十岁时，他央求父亲带自己出去看庆州城中的冰雕，求了几日父亲才答应。

    出门那天，仆人把他裹得跟粽子一般，把他抬在轿中，只允许他撩开帘子通过缝隙往外看。

    燕迟好奇地盯着轿外鬼斧神工的冰雕，一时看得出神，没注意路边两个顽童在打雪仗，一个拳头大的雪球就冲着燕迟的面门袭来。

    轿夫想拦下那雪球时已经晚了，燕迟被捏得紧实的雪球砸中额头，雪花四溅，差点把他砸晕过去。

    当晚，燕迟被雪球砸中的地方便破皮了，生了个老大的冻疮。因为这件事，母亲又和父亲吵了一架，埋怨父亲把自己带出去又受了伤。

    只不过被雪球砸了一下，自己这不争气的身体便能起冻疮，可是前日晚上抱着冰块一样的陆九，自己却什么事都没有。

    燕迟很想了解其中原因，他不敢奢望自己可以帮陆仙师解决困境，但也不想做个稀里糊涂的人。他最起码要知道为什么陆仙师会被冰封，自己为什么可以帮他缓解冰封。

    他看书异常专注，经常会废寝忘食，以前在家中，有母亲和下人提醒照顾，可是在千竹峰，陆九不在，他便活活在三楼看到饿得受不了，脑子一阵眩晕才想起来该吃午饭了。

    今日陆仙师不回来，自己吃晚一点也无所谓。

    燕迟合起书本，慢慢往膳房而去。

    此时已经到申时，别人都要吃晚饭了，燕迟才到膳房领了午餐。

    刘婆婆笑着问他：“今日陆仙师又起晚了吗？这会儿才吃午餐？”

    燕迟连连摇头：“不是，是我懒怠了，这会儿才来取午餐。”

    刘婆婆笑着摇摇头，将食盒装好递给他：“这是今日的午餐和晚餐,

    你便一并取回去吧，食盒下面有碳，两个时辰内都不会凉的。”

    燕迟连忙点头称谢，然后提着沉甸甸的食盒回到自己房中，一边接着看刚才没看完的书，一边吃着饭。

    没人管他，这一摸书本就能钻进去的少爷这一餐直接从申时吃到酉时。直到他感觉吃到嘴里的菜开始变硬，才抬头看了看窗外。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陆仙师说过他亥时便会归来，燕迟不想陆仙师回来看到自己满屋子狼藉，当即将残羹冷炙收了起来，将小案打扫干净，然后飞快地将食盒送回膳房。

    刘婆婆甚至还没来得及问他话，他便飞也似的跑掉了，生怕自己离开这一段时间，陆仙师回来没有迎接到他。

    入夜，郁离居所有的灯全部亮了，燕迟便搬了个小凳坐在大门口，拿着一本书一边看一边等陆九回来。

    夏季夜间蚊子多，燕迟坐了一会儿胳膊腿被叮了几个包块，痒得他不停抓。过了片刻，燕迟实在受不了了，站起来把书放下，心想走动一下蚊子便不咬自己了。

    忽闻山上潇碧殿钟声响起，提示已经到了亥时，陆仙师应该快回来了吧？

    燕迟想起陆仙师房内的檀香应该燃完了，若是不先点上，陆仙师回来可要被蚊子叮咬了。他连忙到陆九房内，重新点上檀香，将香炉盖上，把门窗都关好，这才又回到大门口坐着。

    他这一坐便坐到了子时，潇碧殿的钟声再次响起，燕迟疲惫地看着蜿蜒而下的“星垂天幕”，困倒不是很困，因为被蚊子咬得浑身又痒又痛,失了睡意。可是这漫长的等待实在太难熬了。

    或许陆仙师今日有事吧，自己还是先回去睡了。免得明天一早起不来，如果陆仙师回来了自己还在睡懒觉，总不太好。

    燕迟一边挠着胳膊上的蚊子包，一边沮丧地回到房间，也懒得洗漱了，脱了鞋便握着古钱倒头便睡。

    燕迟没想到，陆九当夜没有回来，第二日也没有回来，第三日、第四日……直到第五日，陆九还是人影不见，他从刚开始的孤寂难熬慢慢担忧了。

    他不知道该去找谁问陆九的下落，胡不归不在，守卫弟子无权过问峰主的行踪。

    陆仙师修为那么高，这世上能伤他的人只怕也没几个，自己也是白担心。

    可是一想到陆九那晚突然被冰封，若是他在外面，又发作了怎么办？

    燕迟心里担忧着陆九，每日还是照常吃饭、看书、睡觉。虽然现在吃饭、睡觉已经不再是折磨自己的事，但也没有了刚上千竹峰时的乐趣。

    饭菜还是膳房精心搭配，但因无人陪伴，燕迟还是觉得食不知味，每日完成任务似的吃完一日三餐，然后到楼上看书打发时间，等到夜幕降临，也不再去门口等着了，直接去睡觉。

    这样过了七八日，陆九房中的荷花开了又谢了，他人还没回来。燕迟重新换了一次花，每日也准时在房中点上檀香。

    陆仙师在外奔波了这些天，不论他何时归来，燕迟都想他回来的时候能心情舒畅，可以好好休息。

    到了第十日，燕迟去膳房送完餐盒回来，便听见陆九房内有动静,他奔跑到陆九房门口轻声问道：“陆仙师，是你回来了吗？”

    燕迟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心脏砰砰狂跳。

    屋中人道：“嗯，回来了。”正是陆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