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噩梦初醒
燕迟迷迷糊糊中，感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贴在自己额头，好暖，好轻柔……他浑身没有一处不在痛，肩膀和腰臀位置更像是骨折了一般。
难道自己又生病了吗？
一定是，否则娘亲怎么会又彻夜守在床边？她一定很担心吧？父亲是不是又责怪她没有照料好自己了？他们是不是又因此吵架了？娘亲是不是又哭了？
燕迟忍着剧痛，未睁眼便低声喊了一句：“娘亲……”
听到燕迟的呼唤，那只手一下离开了他的额头，一个低沉的男声在他耳边响起：“燕迟，你能睁开眼睛吗？”
听到是陌生人的回答，燕迟心里有些紧张，但眼皮却似有千钧重，怎么都睁不开。他用尽全身力气，挣得额头冒了细汗，终于勉强睁开眼。
他昏睡得太久，脑子没搞清楚状况，见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一个紫衣青年站在床前，满脸关切地看着自己，吓得一下坐起来警惕地看着紫衣人，将被子抓住捂在胸前，脸色煞白，一副活脱脱被吓坏的模样。
他怯怯地看着胡不归问道：“请问……这……这是哪里？我……我……”
胡不归见他终于醒来，放心下来。他深知自己不笑时冰冷吓人，生怕自己冷冰冰的模样吓坏这个小家伙，便尽量把声音放和缓，微笑道：“别怕，这是九曜宫的千竹峰，我是陆仙师的二弟子胡不归。你家人都不在了，岑婆婆让我和师尊把你带回千竹峰。以后你就住这里了。”
燕迟脸色巨变，在胡不归的提醒下，昨晚的事情如潮水般涌入他脑中。
半夜，他又像往常一样被噩梦惊醒，身上出了一身白毛汗，终于摆脱了可怕的梦魇，坐起来大口喘息着，心跳如擂鼓。
然后他便听到了东面会客大厅那边发出了凄厉的哭喊声，听声音，像是奶奶和婶婶的声音！
燕迟一惊，没多穿件衣裳，赤着脚便跑到窗边，认真竖起耳朵听着东面大厅的动静。
的确，是奶奶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你个杀千刀的，有本事出来啊……”
燕迟一听出事了，顾不得再穿件衣衫，推开门便往大厅跑去。可是他还没跑到大厅门口，娘亲便发了疯一般从大厅门内跑了出来。
燕迟见娘亲一身白色里衣竟然多处被染红了，她披散着头发，脚脖子上还拖着一根红绳子，满眼惊恐一脸泪痕，一下扑到燕迟身上。
燕迟还没开口，娘亲便一把抓住他的手，一口咬在他食指上。
燕迟疼极了，却并没有推开她，只问了一句：“娘亲，发生什么事了？
娘亲嘴角还有燕迟手指的血，她颤抖着抱住燕迟哭道：“迟儿，娘亲再也不能照顾你了！别怕，会有人来救你的……晚儿，你记住，他一身白衣……一定要求他收下你……”
娘亲艰难地说着，一边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纸，快速粘上燕迟食指的血，然后一把贴在他腹部。
燕迟被符纸贴上的瞬间便无法动弹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娘亲……
娘亲死死地盯着燕迟身后，满脸惊恐，瞳孔越来越大……
一股大力从背后一下将燕迟一把抄起来，燕迟半点也无法动弹，随之掉到客厅的地面上。
他这才发现，客厅早已倒吊满了自己的亲人：父亲、奶奶、叔叔、婶婶，还有十五岁的堂弟燕宽。
他们有的还在挣扎，有的却早已气绝……鲜血从他们身上流到地面,将整个客厅的地面染得鲜红一片。
有数道妖邪黑气萦绕着亲人们的尸身，似乎在检查他们气绝了没。
眼前的这一幕像是一道天雷，直接劈进了燕迟的脑子。
娘亲倒在地上，瞳孔逐渐涣散，可是围绕着亲人们尸体的黑气却没有放过她。她瞬间被黑气缠绕，脚脖子上的红绳一下挂到房梁上，鲜血从她的脖子上流到脸上，瞬间将她苍白的脸染得血红一片……
原来娘亲脖子早已在见到燕迟的时候就被割开。
燕迟猜测，娘亲应该早就和父亲一样被人割了喉了。但在她快死去的瞬间，想到的不是自己生命将尽，而是最放不下的儿子燕迟。
不知身材瘦小的她如何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躲过了黑气，在气绝前竟然奔到了门外，将陆九给的隐形符咒贴到了燕迟身上。
真真应了那句：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娘亲带着泪的眼睛已经没有了神采，却死死地看着燕迟倒地的方向。
黑气也没有放过燕迟，在他消失的地方不断寻找，却始终找不到他的身影。
曾经拥有的好的坏的，什么都没了，只剩下满屋子的尸体和满地的血腥。燕迟动不了，也发不出丁点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亲人们一个个慢慢死去……
鲜红的血嘀嘀哒哒地从亲人们的尸身滴到地板上，浸到地板缝隙，将整个屋子都染红了。
每一滴血都像是一把刀子，生生剜着燕迟的心……
好痛，太痛了！
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亲人们一个个慢慢不动了，燕迟也痛到濒死的边缘，慢慢失去了意识……
胡不归见燕迟眼中渐渐蔓延上一层血色，瘦弱的双手紧紧地攥着被子，力气之大，捏得手指节都发白了。
“燕迟，我知道这件事你很难接受，事已至此，无法改变。”胡不归坐在床沿上，一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安慰道，“我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但你亲人临死前用隐形符咒将你藏起来，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既然活着，就不能这么白活一回。”胡不归道。
是的，哪怕自己一直活得艰难，起码还活着……燕迟轻轻闭上眼睛,
脸色苍白得根本不像个人该有的颜色。
等他睁开眼睛时，眼睛里的血色不见了，他淡淡地看着胡不归说道：“多谢胡真人救命之恩！我想一个人静静……放心，我不会想不开自尽的。”
这孩子，真是又聪明又坚韧。
胡不归叹了一声，站起来道：“我可不敢承你恩，你的命是师尊救的。师尊吩咐，先把你安置在外门弟子处。我给你单独安排了一个房间,每日三餐会有人送来……你先休息，等师尊回来，我想他有些话要问你。”
燕迟立即问道：陆仙师，是经常身着一身白衣吗？”
娘亲临死前叮嘱燕迟的话，他一字一句都没忘。
“是。是师尊破了隐形符咒，我们才找到你。”胡不归道。
燕迟不吭声了，定定地看着岑婆婆给他收拾的包裹，一副又陷入回忆的模样。
胡不归不擅长安慰人，这件事情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实在太悲痛了，没人能帮燕迟度过难关，只能靠他自己扛过去。
胡不归出去了，从外面把门带上了。
燕迟一整天没吃东西，身体虽然感觉不到饿，但鼻中却闻到了米粥的香味。他侧脸一看，床边案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米粥，只要自己轻轻伸手就能够到。
他经常生病，娘亲也经常会像这样把米粥放到床边案上，只要自己醒来坐起来就能拿到。
此情此景曾相似，可是人却再也回不来了，永远都见不到了。
燕迟很想回庆州，家人尚未下葬，自己却上了千竹峰，连看他们下葬都做不到，遑论为他们披麻戴孝尽孝道……
可是他知道自己没有任性的资本，千竹峰愿意收留他，他就必须抓住机会。入了修真之门，才能亲手为家人复仇。
燕迟身上没什么肉，在冰冷坚硬的地面躺了整整一夜，又被摔了一下，摔得骨头发痛。他忍着痛艰难地从床上起身，扶着桌子勉强走到衣架旁，审视了半天，从上面取下一件白色粗麻衣服。
他拿着粗麻衣服又扶着桌子慢慢走回床边，坐回床上，想用手撕开这衣服。
可是他本就体弱，加上悲伤过度又一天没吃饭，哪里还有什么力气,用了半天劲连衣服一角都没撕下来。
燕迟心一横，将粗麻衣服塞到嘴里，用牙齿咬着，双手狠命一拉！
“刺啦”一声，粗麻衣服终于被撕开了。
他咬着粗麻衣服继续撕扯，粗麻布被撕成了一缕一缕的布条，直到他牙齿被麻布勒出血，嘴角也被割破，才停了下来。
燕迟将一条粗麻布系在腰间，以寄托哀思。其余的布条全部被他塞到床脚，现在他还不配带全孝，等到手刃仇人那天，他才有资格为家人披麻戴孝！
爹，娘，奶奶，叔叔婶婶，小宽……你们走好，我定会好好活着，在千竹峰跟着陆仙师学好本事，替你们报仇！
燕迟伸手端起桌上的米粥，一口一口地喝着，豆大的眼泪从眼角流到脸上，滴到粥里，混着粘稠的米粥全部被他咽到肚子里。
尽管粗粝的米粥让他本就疼痛的嗓子雪上加霜，可是燕迟却没有吐出来，而是强行忍下不适大口大口咽下去：只要别人能适应的，他也一定能适应！
喝完粥，燕迟抬手擦了擦嘴角，回到床上躺着。他揉了揉自己被摔得淤青的右肩，只想身体快些好起来，这样陆仙师来问话时，自己可以表现得好一些。
可是燕迟没想到，这一等，便等到了第二日下午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