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有人
到文言上台那天，她取了个巧，讲了些天南地北的传统美食。
她手是不会做，但架不住有“工作”经验，那话术在脑子里那是一套一套的。
她讲烤鸭外皮金黄酥脆，肉质鲜嫩多汁，外焦里嫩，香气扑鼻……
蟹黄汤包面皮如蝉翼，汤汁鲜美，又烫又香，一口爆浆……
重点描述的是食物细腻的口感与独特味道带来的极致的味觉感受。
这是她的老本行，加上她自己曾经拥有过，而今更是馋了，那感染力就噌噌上涨，人群里不时有咽口水的声音响起。
到后来大家都馋，干脆摆烂了，吸溜声四起，反倒有那些个矜持的人被笑是假正经。
万胜意就是那个假正经的。
他也馋，只是他是见过世面的人，心有沟壑，眼睛绝不能就盯着吃喝这么点事儿。
要学会抓重点。
可惜了这丫头长了张好嘴只会吃，却是个火都点不燃的。
不过就她这副“吹”的本事，也能去国营饭店混个服务员。
万胜意长叹一口气，看文言的目光满是观牛嚼牡丹的遗憾。
人和人是不同的，她吃着只知道麻辣鲜香，要自己定是能分辨个葱姜蒜辣子……
但凡让我尝一口，明儿就能复制个九成九。
万胜意舔了下唇，斜倚在窗边，打算回去试试那什么毛血旺。
老人家就好那口。
不过这鸭血却是不好弄， 还是先拿猪血试试手。
……
刘外婆依旧坐在台下，甚至还拉了好些个老姐妹来给文言捧场，她脸上笑眯眯，附和着人群发出阵阵惊叹。
半眯着的眼睛遮住了眼底的揪心，她望着台上的姑娘，目光里尽是心疼。
小小年纪，走南闯北，见多识广，那听都没听过的食物，仅仅是形容，都让人垂涎欲滴，难以忘怀。
若说不羡慕神往那是假的，但大伙儿只看见了这风光，哪知道从高处跌下来的切肤之痛哦！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大又如何，就活该被人食肉寝皮吗？
日前文言又拎着一沓礼物上门来，非说是哥哥们孝敬她的。
她看着小丫头拿着照册，笑眯眯地调侃上面的哥哥都是老光棍，听着她分享每一张相片背后的故事。
她说文家老二当时噘嘴是因为换牙被刘琼断了他的零嘴。
指着天安门讲有执勤队伍路过，老大被吸引了注意力，照片上的歪脖子就成了他永远的黑历史。
她怀着绝对虔诚介绍着每一张相片，眼神专注又明亮。
甚至每次触碰小心翼翼避过照片上人体部分，生怕留下了污渍或者划痕。
刘外婆觉得看着她，就像看到了幼年的万胜意固执地叫自己妈妈的样子。
万小子想自己有妈妈，文丫头想自己有个完整的家。
台上的人弯着两只稚气的眼睛，笑眯眯又有些恶趣味地讲着油炸臭豆腐，台下的大伙儿非说是豆腐乳。
讲吃的就这样，每个人都懂那么一点儿，每个人都能掺和两句，一来二去，文言的互动率倒是最高的。
越听文言讲那些稀奇的东西，刘外婆就越难受。
明明很受伤却还要装作不在意的人，才会一遍一遍聊着从前笑给人看。
她的老姐妹们是群优秀的气氛组，尽职尽责的老太太们，会根据文言所讲的内容，释放自己的热情。
挥舞节拍，高声惊叹，还会互动喊话自家儿孙要努力，赚钱买点好吃的尝尝。
人间大事，不过吃喝二字。
有不算相熟的老太太看见自家大孙子咽口水的傻样，心下警惕，怕他馋完美食又馋人。
毕竟这批知青质量是真高，再有“光环”加成，实在是比村里的姑娘亮眼太多。
拉住了刘外婆的袖子，拐弯抹角就是想不通文言这好日子不过，干啥要下乡。
刘外婆扬了下巴，斜睨着对方，非逼得人家露了怯，才提高了声音，语调里是满满的光荣和得意：“你回家问问你男人，咱家三弟是干啥的？”
她微阖着眼，像是直面着耀眼太阳：“是革命战士，是革命英雄！人那血都是有红色基因的，讲究的是奉献。”
“为国家发展奉献，为祖国强大奉献！”
“下乡，那是响应国家号召下来建设新农村的！不然以人家那条件，啥日子不能过？”
“要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有，可咱都清楚，咱能教个啥啊？种地？城里能有啥地要种啊？不过是让小同志们来吃吃苦，锻炼性子罢了。”
刘外婆夸耀起来都不停顿，口口声声也就是亲戚，才能让文言到这里来下乡。
又滔滔不绝地讲着刘中屹二三事，中心思想就一个，这娃不好招惹，但她是本家亲戚，可以亲近。
那老太太思量着刘外婆所言点点头，她不大出门，只知道有知青和队上是亲戚，倒未料到还是个未出五服的。
不怕自己的“猪崽”不听话了，瞬间笑开了怀：“我也不爱打听别人的事儿，哎哟，倒是没想到是个本家呢！”
“难怪看她就亲切，回头也得跟家里兔崽子们提个醒，都照看些这城里来的小姑才好！”
说实在的，村里人都还算本分，对知青也没啥看法。要不是上头让知青落户，要求一起劳动一起分粮，大伙儿都懒得搭理他们。
但本家亲戚的话，总是比外来人要亲近些的，怎么也得看护着。
不然传出去有亲戚在自家地盘受委屈，简直是要丢脸到荣川了。
刘外婆对她的识趣很是满意，瞬间强子妈就变成了大妹子，俩老太太贴近了坐，顺便还交流起了包包子的心得。
刘外婆包的包子已经有模有样的了，虽然褶子捏得还不算均匀，但比起大余公社那国营饭店也不差啥。
毕竟屁大点地方，厨子也不是正经的，包子包起来不露馅都算优秀了，还想啥自行车呢。
说起包子，刘外婆兴致高昂，打算回头就让侄孙子去买点大骨头，也包点汤包尝尝味，虽然没有螃蟹，但猪骨汤也不差的。
三月的天，晚上还是怪冷的。
文言一出教室，就没忍住打起了哆嗦，赶紧抱起胳膊，拽紧衣裳。急匆匆和刘外婆告别，就跟着小伙伴们一刻不停地往回赶。
刚出来同行的人多，还不觉得环境萧然，等到就剩文言他们几个了，难免就有了些寂静荒凉之感。
本就是村尾，没啥人家，也没个月亮。
文言的手电也只能堪堪照亮跟前而已，稍微离个三四米就是全是黑暗的领地，根本看不分明。
好在大家向来一致行动，七个人哪怕壮不了胆，也能壮个气儿。
小系统算着最近的积分，感觉扣了分期，略有富余，便撺掇着文言开个tx会员。
【看看英叔，以毒攻毒，说不定就不怕了呢！】
文言和祝清雅挤作一团走在正中间，魏薇刘盼走在左右护着两个“胆小鬼”。
虽然她们也走过几个晚上了，但胆子这个事儿，又不是发豆芽，天天都能见长的。
目前为止，她俩也只是勉强不再上演自己吓自己的戏码而已。
至于小系统说的xt会员，她就当没听到，毕竟此会员非彼会员，只是给文言一个使用app的资格罢了。
虽说70年代娱乐少，这个提议看起来是真香，但谁让文言穷呢！
穷得卫生棉都得计算着。
文言拿着手电，尽量保持着一个平衡点，让前头的周嘉程君和断后的陈良栋都能有点儿光。
知青院的西边是一片小竹林，具体品种文言不知道，反正细细长长，村里老人说可以用来做鱼竿。
可今儿文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什么东西跑进去了。
她下意识晃了一下手电，竹林里就显出一个人。
穿着洗得褪色的袄子，细长瘦高，五官坚毅，但面容憔悴，胡子拉碴的。皮肤更是黝黑黯淡，手电的光打他身上像被其吸收了似的，透着点玄幻。
“啊——”
“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