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傻白甜
“对啊!刘琼那丫头咋想的?”
刘外公吧唧着烟枪自带凳子从屋里踱了出来。
年纪大了,觉少又爱犯困,得抽两口提提神。
文言外公早年参与革命,家里俩孩子都是在他这大伯跟前长大的,不可能不知道乡下的难,就算有指标,那也没有让小丫头下来的道理。
文言一怔,将怀里包裹顺手放到身旁背篓里。
她犹豫片刻,小声提及爸妈被带走进行无产阶级专政教育的事儿。
“这群杀千刀的!真是造孽!”刘外婆眼眶红红,忍不住破口大骂。
刘外公端着烟枪,深深抽了一口,烟气儿在他前方缭绕,像搁着一层轻纱似的。
他沉默半晌,烟锅在凳子腿上敲了敲,发出“砰砰”的声音,神情郑重:“这事儿得烂肚里!”
刘外公发了话,这事儿是不好让人知道的。
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文言这样的“黑五类”就是那路上的烂泥,谁都能踩一脚,然后还得嫌你脏了鞋。
不过既然这事暂时没个影儿,文言也是循着政策来广阔农村搞建设的,那就当它不存在,反正不能上面屁都没放一个,自个儿却先乱了吧!
文言虽然有原主的记忆,但原主就是一朵被家人呵护着长大的娇花,脑子里哪有什么风雨的影子。
她对这个时代的了解,还是多浮于教科书上的那一星半点,至于年代文小说,她是断不敢参考的。
气氛很沉重,大有一种风雨欲来的阵势,劈柴的声音,就像行进的鼓点一样,敲在文言的心头上。
文言有些受不住这种沉默,奈何脑袋空空,只好干巴巴的应着。
还是刘外婆看不过眼,红着眼嗔怪得瞥了老爷子一眼,看孩子都吓成啥样了!
“行了,谁还是那没数的不成?与其担心这没影儿的事儿,还不如多看顾点孩子。”
说着拉着姑娘的手,叭叭问起了话。
听到文二哥四处求人,外公家也自身难保,老太太抱着文言那眼泪是哗啦啦的淌的,生怕这就是独苗苗了。
万胜意放下斧头,有些担忧地看着姑奶一把鼻涕一把泪,絮絮叨叨地骂那不辨是非的反动派。
他没有靠近去,慢悠悠收拾着柴块,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虽然他听到了,但他得摆出自己没听见的态度来。
不然那小兔子怕是会不好意思。
文言虽然作为局外人,但记忆里家人的相处的点点滴滴做不得假。
外家自身难保,有心无力的悲哀、苦痛,文二哥四处奔波,处处碰壁的疲倦与绝望,都是她能真切感受到的,是她需要通过哭泣来宣泄的。
老爷子抽着烟,浑浊的双眼望着灰蒙蒙的天,他没能耐去拯救苦痛,但他可以给人发泄的自由。
半晌,老太太才抽抽噎噎地推开文言,抹了把泪,扯开了围裙往身后背篼上一搭,黑着一张脸,拉着姑娘的手,就直冲着大路上去。
入手是细腻嫩滑,老脸就越是耷拉,这遭千刀的王八犊子,害人嘞!
“你干啥去?”刘外公扬声叫住了人,急冲冲地,想一出是一出,干啥呢?
“老娘干啥,干你屁事?”
刘外婆回怼一句,拽着文言走的飞快,一会儿就不见了影儿。
刘外公讪讪地张了张嘴,没出声。
不就问一嘴嘛,这母老虎!
把烟杆别腰上,也跟了出去。
万胜意将背篼里的东西拎出来,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顿了顿,还是将其往堂屋桌上一放,背着背篼去菜圃了。
老太太铁定是要留那丫头吃饭的,他得早早准备好。
文言有些跟不上刘外婆的脚步,走得踉踉跄跄,老太太放慢了速度,看着她是一脸为难。
这路都走不稳,咋搞生产嘛?!
“其他知青可好相处?”
没等文言回答,刘外婆又态度强硬道:“你是咱刘家的人,遇上事可别忍气吞声。队上随便拉个人,谁还敢不帮你不成?看老娘不抓烂她脸!”
刘外婆年轻时也是个泼的,不然也不能力压亲家,把儿子儿媳分出去了,接娘家侄孙子养。
当然她也不全是泼,分开多年儿子媳妇不仅没有怨怼,还对老两口更恭顺了,怎么想都是刘外婆手段高。
村里老太太是又酸又羡慕,不管年轻时有啥苟且,现在都乐意叫她一声老姐姐。
老姐姐带着外孙女挨家挨户去串门。
这和早上文言跟大伙儿打照面儿可不一样,那时她是村里老一辈才知道的刘中屹的晚辈。
“耶~”是惊讶惊奇知道了。
“哦”是平铺直述我收到。
至于“来玩啊”,可别当真,那就是客气话!
现在文言光荣晋升大队长的外甥女,老姐姐的心头好,那待遇是蹭蹭直涨。
这个抓手拍拍,夸人漂亮,那个摸摸脸说是蒸鸡蛋一样,一圈下来就差没秃噜皮了。
家里没上学的娃子也都被叫了出来认人,说这是新来的姐姐,有啥新奇好玩的拿出来给她看看。
三月泡熟了,也要带姐姐去摘,城里没有,她没见过。
于是没见识的文言在老太太们的跟前混了一圈,又被热情的孩子们拉着加入了他们的阵营。
和小娃子玩什么呢?
玩泥巴吗?
文言有些为难,被人看到有些不好意思呢!
可刘外婆觉得甚好,直打发她和娃子们一起去,老太婆的话题不适合她年轻人听。
小孩子好,小孩子满山跑!
哪里的事,他们都最先知道,虽然不一定懂,但时效是一等一的。
这样基础的消息渠道和人员储备文言都有了。
老太太们扎堆嘀嘀咕咕。
“这丫头不大吧?”
“才十六。”
“哎呦喂!那她咋乡下来嘞?”
“心眼实,一心想要响应国家政策,做出成绩来,搁家里硬闹。”
刘外婆嘴角下撇,眉头一抬,把额脑上皱纹都顶成了一堆凸起,还伸出枯枝样的手指,点了点自己脑袋。
就差没明说脑子有病了。
“也是没办法,就送咱这儿了,好歹自家孩子,谁还没个良心不看护着?”
说着又长叹一口气,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好歹孩子是个乖巧的,三天的火车,昨儿才收拾好,今儿就眼巴巴的上门了。”
“眼底黑黢黢的,你说闹哪般嘛!我在这里又不走,非得急这时间呢,年轻人就是不注重身体。”
老太太拉长了脸,一副责怪的样子,偏偏唇角都咧到牙根,看得人酸得紧。
“老姐姐耶,丫头也是念着你嘛!心里有你!”
有会捧哏的老太太轻轻拍了刘外婆一把,又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你看刘老幺家那丫头,心狠的哩,明明一个公社,三年都没回来了。”
话题就这样走偏了,但有着刘外婆的引导,文言在文庄大队的形象,初步多了层傻白甜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