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弱水之畔，故人已去
弱水河流经数十个国家，起源于遥远的北方，据古书记载，那里常年积雪，山峰高耸入云。那是一片圣洁而不可亵渎的土地，无人知道那里的秘密。
弱水之畔的一座茅草屋里，一位头发发白，身形佝偻的老妇人照料着一位昏迷的女子。
“阿婆，里面的姑娘可醒了？”
“她沉睡了很久很久，人是醒了，也不说话，一直一个人盯着窗外发呆。”老妇人见此人风尘仆仆，有些脸熟，却想不起来是何人。“请问公子是何人？”
“那日在这里，我们见过。”
他无名无姓，“纵横”二字只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如今离开了天机阁，这个名字也会被世人所遗忘。
“公子，既然您来了，那这事就交给您了。”
“这里的事情，希望阿婆莫要给旁人提起。”
“嗯，老身会保守秘密的。”
纵横先生目送老妇人离开后，这才推开小屋的木门。冷风裹着稀碎的雪花，洒落在桌椅板凳上。
凰卿歌呆呆的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得看着窗外。火盆里的炭火很足，热气环绕着每一个角落。
“凰姑娘。”
良久，纵横先生抬起的手又垂在了身侧，有些无措的动了动手指。
“先生，您来了。”
凰卿歌破碎的嗓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哀乐。
“你还是唤我凰玉吧，我本是凤凰玉坠心脏，因侵染了你的三世心头血，故而幻化为人。”纵横先生苦笑着，一双桃花眼带着淡淡的伤感。“我以为，这一世我可以帮你们二人，但是我想错了，我每日窥探天机，算得了天下之人的命运，唯独算不了你和他的命运。”
“我死去的时候，又带着记忆活着，稀里糊涂的重生了很多次，还不是改变不了任何事。是不是听起来很荒唐。”
凰卿歌望着白茫茫的弱水河畔，寒风凛冽，雪花飞舞。
“你是说，你带着记忆重生了很多次？”
“嗯，重生了三次。”
凰卿歌听到纵横先生说自己是凤凰玉坠心脏的时候，并不觉得新奇。
那日在天机阁看见他腰间的凤凰玉坠之后，隐约感应到她与自己可能有某种联系。因为前三世的时候，天机阁的阁主是一位女子，不是他，而且，那块凤凰玉坠一直在她的身上。而这一世，凤凰玉坠遗失了，天机阁的阁主也换人了。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纵横先生疑惑不解的追问道：“那逍遥王呢？”
“他，应该没有吧。”
凰卿歌仰着脑袋，合上双眸，冰凉的泪水从眼尾滑落。
他若是有记忆，那该多好啊。
远离这是非之地，凭借他的本事，天下之大，何处不是安生之地呢。
“凰姑娘，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凰卿歌沉默着，没有回答。
“或许，逍遥王还活着。他命不该绝，上天会保佑他的。”
“是吗？呵！”
当日自己亲眼看见身受重伤的傅承胤跌落万丈悬崖，即便是活着，也生机渺茫。
可他若活着，又会去哪里呢？
“凰姑娘不必这般沮丧，逍遥王吉人自有天相，你要相信他。”
纵横先生也拿不定主意，只能安慰着她。
他夜夜观测星辰，东方的那颗祥瑞之星未曾降落，一片紫色的云雾层层叠叠的穿绕着他，以至于观测不到它的具体位置。
可这片云雾何时散去，十年还是百年之后？
“借先生吉言。”
……
冬去春来，炽热的夏天结束后，又是落叶缤纷的秋，白雪皑皑的冬，以及，万紫千红的春……
第二年的秋天，溺水河畔开满五颜六色的小野花，山坡上枫叶林红的似火，如朝霞般绚丽。
纵横先生教凰卿歌防身之术，一把软剑使得宛如游龙。这把剑，名为“桃花剑”。
路过弱水之畔，总会看见两道物剑的身影。
凰卿歌的剑术是越来越好了，可纵横先生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了。齐腰的墨发渐渐有了白发，一根两根三根，到多得数不清楚，再到满头白发。
白皙而修长的手指，也有了皱纹。
步子也是越发的慢了。
直到，纵横先生从一个年轻俊秀的翩翩公子变成了老态龙钟的老者。
“以后的路，要你一个人走喽。咳咳咳……”
纵横先生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劲了，咳嗽声一日比一日重。凰卿歌请了很多很多的大夫，可个个束手无策。
“先生莫怕，我去请白善堂的欧阳先生，他能救你。”
凰卿歌哭着，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纵横先生老去，甚至是消失。
纵横先生笑着摇了摇头：“我的身体自己清楚，无人能治。”
“我看过这世间的山川河流，潮起潮落，春夏秋冬，也见过悲欢离合……此生足矣。”
纵横先生唯一放不下的，或许就是天机阁的那小姑娘了。从与她见面的那一日开始，他们二人相伴了数十年，朝夕相处，又何尝不懂她的意思。
“可是先生……”
“我给阿夜写了信，在那个匣子里，我走后，请你送给她。”
纵横先生坐在庭院前的台阶上，望着波光粼粼的弱水河，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嗯，我会交给夜姑娘的。”
凰卿歌擦掉眼泪，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们二人在这里生活了接近两年的时光，他给她辨别天上的星辰，教她剑术，给她讲天下奇闻。或许，纵横先生和夜姑娘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吧。可是，他又为何要避着夜姑娘呢？
火一般的夕阳染红了半边的天空，南归的大雁排着长长的队伍。
凰卿歌大早就没有看见纵横先生的身影。
小院后花园里没有，庭院里的秋千架上也没有，就连弱水之畔也寻不见他的身影。
日落西山，一日复一日。
凰卿歌终于接受了纵横先生离开的事实。
凤凰玉坠缺失的心脏一角也补全了，只不过变成了血一般的红色。
她捏着手中的信纸，一字一句，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弱水之畔，往东五百里，可见故人。
关好门窗，凰卿歌背着包裹，抱着怀中的匣子，最后看了一眼这一座庭院。戴好斗笠，转身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