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临江
当这一缕弘光落下时,任谁都不会想到,那位终日穿着粗布麻衣、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江上船夫,竟是消失多年的中州镇守,天下仅有的两位异姓王之一,肃王——秦萧。
……
圆月当空,泯江一个小渡口的岸边,两人行色匆匆快步而来。四下望去,只有一艘小船悄然停在一旁,船头挂着一盏油灯,微弱的火光轻轻摇曳,照着船夫斗笠掩面的躺在船板上,不时传来轻轻的鼾声。
二人相视一眼,其中高大身形的汉子快步走近,躬身拍向船夫的肩头,略显焦急地唤道:“船家、船家……”。
只见船夫慵懒地挪了挪斗笠,露出还泛着朦胧睡意的双眼,沉静淡然的目光中并无半点诧异,似乎对于来往船客的形形色色早已司空见惯。
汉子见状镇定说道:“船家,我们两人是外地赶路的,要去往对岸的青神湾,还请船家渡我们过去。”
“天色晚了,二位如果渡江还是去上游的官家渡口吧。”船夫语调懒散,正欲将斗笠复又遮住双眼。
那高大汉子似乎早有预料,接着船夫的话说道:“我们赶了一天的路,人生地不熟的,就怕找到那官家渡口也错过了渡船的时辰,就请船家行个方便。”说着从腰间钱袋中取出一小锭银子,递向船夫,不容拒绝得补充了一句:“有劳船家了。”
船夫目视汉子的双眼,又瞥了眼白花花的银锭,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接了过去,随手将其塞进腰间的布囊中,倒显得不怎么在意,仿佛那只是一枚普通的铜钱一般。之后便坐起身,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扭头快速打量了二人一眼,神色平静、不见喜怒,随即收起架在船舷上的老旧鱼竿,看着一无所获的鱼钩,轻叹一声,起身向船尾走去。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上来吧”。
月光皎皎、微风阵阵,泯江的小渡口旁,随着船橹悠然地摆动,小船渐渐远离岸边,消失在江面的夜色中……
一切仿佛又恢复如初,直到疾驰而来的马蹄声再次打破江边的宁静。
一行五人最终立马驻足在渡口旁,一人身法利落地翻身下马,打亮火折,俯身顺着两串足迹向前,最终来到了不久前小船停泊的地方。他回头看向当先一人,微微点头,沉声说道:“应该是从这里上船去了。”
当先那人驱马向前两步,只是静静地遥望向江心,但其目光中的狠辣仿佛烈焰一般吞噬了整个夜空,随即又慢慢消逝……
浪静波平,小船轻快的划过江面,伴随着江上波光粼粼的月色,就连船橹摆动时发出的吱呀声都动听了几分。
船中的高大汉子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船家,那渡口就你这一艘船吗”
“您二位来得晚了,若是白天,我们这渡口可热闹着呢。到了这个时辰,要不是为了钓几条鱼下酒,我也早就回去了。”船夫说着话,目光倒是一刻不曾离开前方的江面。
汉子听后,神情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与汉子同行的是一个俊朗青年,一路无话,身姿也略显紧绷,似乎在极力克制着心中的不安,还时不时地回望向登船的渡口,眼中满是惶恐。
临到下船时,高大汉子又抛来一锭银子,略显犹豫地叮嘱道:“若是有人问起我们二人,还请船家能遮掩一二,只说是去了其它渡口便好,但如若那人要上船渡江,还请船家行得慢些,切莫带往青神湾来。”
听罢此话,那相貌俊朗的青年神色一怔,眼中更是夹杂着一丝恼怒,看向汉子,而汉子浑然不顾青年的反应,径直走下船去。
待二人上了岸,船夫才木讷地应了一声并客气的与汉子作别,之后便调转船身又向着来时的渡口驶去。高大汉子身旁,那位略显青涩的俊朗青年不经意地瞥了眼船尾那根笔直一线的船橹,心中暗自嘀咕。
二人行出一段距离,那青年语气怨怼地责难道:“鲁将军为何不直接杀了那船夫,容得他回去,岂不坏事!”
被称作鲁将军的高大汉子厉声正色道:“杀了一个船夫就能阻止他们过江吗!若是鲁某也是那草菅人命、贪生怕死之人,又怎会保你进京揭发这一切!”随着两句话出口,汉子一身武猛的威压喷薄而出,震得青年呆立当场,心中的愤恨更是抛诸脑后。
伴着一丝畏惧的气息,青年拱手致歉道:“鲁将军息怒,是晚辈失言了。一想到家父当下的处境,我就手足无措,乱了心智,才会说出那不义之言,还请将军看在家父的份上,原谅晚辈这一次。”
汉子看着青年畏缩的模样,语气也缓和了下来,“罢了,正事要紧,先赶到青柳镇买两匹快马再说。”
青年见状也不再耽搁,随即二人又像来时一样,环顾四周之后,快步隐入了夜色里。
待小船返回渡口已是夜深,月色正明,船夫的目光不经意地瞥向一侧的芦苇丛中,握住船橹的双手不禁紧了紧。待到将小船泊在渡口后,船夫提起鱼竿,搭在肩上,上岸向着远处江堤上走去。
也就是在此时,之前还寂静无声的芦苇丛中迅捷闪出一个高瘦的身影挡在前方,眼神凌厉却微笑着开口说道:“船家这么晚了还有生意呀。”
船夫像是被这突然出现的一幕吓了一跳,随即陪笑道:“挣点小钱维持生计罢了,这位客人可是要渡江?”言谈中,船夫稍稍打量此人,只见他雪白面皮,一身武人打扮,眼眸细长,嘴角微微上扬,仿佛见了谁都是一副笑面模样。
听了船夫的话,那人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也不是要渡江,就是一路寻人而来。不知船家可曾见过两人到此。一人身材高大,方脸大髯,约莫三十来岁年纪,左额有一道伤疤;另一人是位十八九岁的青年,一副道貌岸然的书生模样,身上的衣衫鞋履应该不差。”
船夫故作思索片刻,答道:“您莫不是说刚才过江的两人吧。我稍早前渡了两人到对岸,和您寻的人有些相像,只是船上光线昏暗,看得不那么清楚。”
那人听后接着问起:“他们在何处下船,可曾说了什么?”
“我送他们到对面的青神湾附近下的船,想来那两位客人可能是累了,在船上一直也不曾说些什么。”言罢,船夫又陪笑了两声。
“那叨扰船家了”,雪白面皮的汉子说着便侧身让开了一旁的道路。船夫见状,笑着客气了几句,与那人错身而过,可是还没待船夫走出两步,只觉背后劲风瞬起,一只雪白手掌直向船家颈后刺来。不一会儿,伴随着芦苇丛中无数水鸟振翅惊飞,一声惨叫划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