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你恨什么?
但高瑛已经离开了。
楼下的客人齐齐喊着夏妈妈的名字,她不再多想,连忙下去应付客人。
这一日,以及此后的每一日的盛况,都由高瑛传到了孟明晗手中,还附上了坊间的讨论和风向。
而正如孟明晗所料,新奇的妖娆美人和新奇的小衣迅速成了所有青楼的追捧模仿对象。
身段妖娆的姑娘不能立刻找出来,但小衣可以呀!
高瑛派出的管事天天忙得恨不得住在烟花街上,接待着连绵不绝的青楼老鸨,各个绣房的绣娘们更是手下生风,巴不得长出八只手来。
相比于高瑛的喜出望外、接连报喜,孟明晗的心情要平淡得多。
计划既然已经成了,剩下的就是让这股风自然而然地吹到官家夫人圈子里,从而发酵恶变。
她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每日的练剑上。
沐浴着晚春的晨光,全神贯注地挥出手中的轻剑时,她总会想起黎寂恒。
想起那一夜他剑中的杀气和虚无,想起他带她一起看日出,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
孟明晗狠狠将后面那个黎寂恒斩掉,却又不自觉地一次次回想,舍我其谁的黎寂恒。
真的霸气。
她的剑招渐渐与记忆中黎寂恒的剑招融合在一起,就像能从中,汲取他的力量。
第八日时,孟明晗练完一个时辰,拿了小春递来的帕子擦汗,往日无人的竹林中却有了动静。
一个气质雍容的中年女子扶着大丫鬟的手从竹林深处走了出来。
中年女子身穿深青色素裙,虽无花纹刺绣,但看得出是上好的云锦;乌发挽成繁复的重髻,仅插着一支东珠簪,但那颗东珠却有拇指大小,不是凡品。
更别提女子相貌端庄,五官温柔娴雅,一双柳叶眼虽有岁月风霜的痕迹,但依然妩媚多情,顾盼生姿。通身上下萦绕着一股自然的矜贵。
这位女子一定身份不凡。
孟明晗不知是否打扰了对方,默默行了个普通见面礼,还没说话,那女子已经开口道:“你练的,是孟勇的剑法?”
孟明晗微微一愣,“是,敢问尊驾是?”
素衣素服的大丫鬟应道:“这是护国长公主。”
孟明晗一惊,慌忙下拜。
“臣女孟明晗,拜见长公主!”
护国长公主周怀慕,乃是当今皇帝最小的妹妹,比皇帝小了三十多岁。
二十年前,与东疆接壤的高夷国接连骚扰边境,企图派重兵夺我大焱城池,几番交战,大焱不敌,双方和谈时高夷国提出了许多苛刻条件,其中一项就是要真正的公主和亲。
那时大焱唯一适合的公主,就是当时的乐安公主,周怀慕。
国家需要,年仅十五岁的周怀慕没有迟疑,毅然决然地接了圣旨,登上花轿车,前往高夷国和亲。
七年后,高夷国内忧外患齐发,自顾不暇,祈求与大焱修好,为此特意送回了周怀慕和大批财物。
周怀慕在高夷国做了什么,无人知道,但她一回朝,就被当今皇帝亲封为护国长公主,位在所有公主之上。
这已是明晃晃的昭示。
因此,虽然护国长公主自回朝后就深居简出,但任何人提起她的名号,都十分恭敬小心,不敢小视。
只是没想到,听起来颇具威严和能力的护国长公主,竟然是如此柔媚的女子。
“起来吧。”
周怀慕的声音很平和,带着一种孟明晗想不到的轻软,就像一个熟识的姐姐。
“你是孟明晗?孟勇的女儿?”
孟明晗起身,恭敬道:“回长公主殿下,正是。”
周怀慕点点头,找了块石头坐下,也不嫌脏,真像与孟明晗闲聊一般。
“你每日都要练一个半时辰,今天还剩半个时辰,本宫可以在这里看吗?”
“当然可以。”
周怀慕不再说话。
孟明晗便收拢心神,继续练剑,只是多了人旁观,心态终究有些不稳,刚开始时磕磕绊绊的。
周怀慕什么评价都没有,看完了半个时辰,起身离去。
翌日辰时,孟明晗准时到达竹林开始练剑,没过一会儿,周怀慕便出现了,依然是静静旁观,不发一语,等孟明晗练完就离去。
反复几日都是如此,孟明晗心下好奇,却又不敢贸然询问。
小春私下里说:“夫人,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长公主也懂剑法,是在看夫人资质如何?”
“别胡说。”孟明晗无奈,“长公主是真正的天之骄女,怎么会跟我一样从小骑马射箭呢。”
“别管了,好好做自己的事。”
既然长公主不会打扰,孟明晗也就放下不管了,只专心练剑。
到了第十四日早上,孟明晗练完一个半时辰,正要与周怀慕行礼道别,周怀慕开口说话了。
“你的剑里,有杀气。”
孟明晗微微一愣,第一反应竟然是高兴。
是像黎寂恒那样的杀气吗?
“你不是嫁给谢景博了吗,怎么会自称臣女?”周怀慕语气温和。
孟明晗这才想起,她习惯了在外把自己当孟家小姐,第一次与长公主见面时便如此自称了。
她浅浅一笑,笑容中颇有几分洒脱。
“是,我是嫁给了谢景博,不过物是人非,过不久我就不是谢家妇了,提前熟悉一下新的身份。”
周怀慕点点头,“你的剑招里有杀气,也有恨,恨什么?害你家破人亡的朝廷,还是娶了平妻的谢景博?”
这话依然说得轻柔动听,但话中深意却如山一般。
孟明晗脸色大变,连忙下拜,“长公主明鉴,臣女不敢怨恨朝廷。”
“为什么不敢,你不觉得你父亲冤枉吗?”
“臣女当然相信父亲是冤枉的!”
孟明晗咬唇,“但此案是小人诬告在先,家中被人栽赃在后,臣女相信假以时日找到证据,皇上一定会为父亲正名的!”
“家父平日教导臣女和部下,最常说的就是忠君爱国,臣女万不敢有此不忠不孝的念头!”
周怀慕默了默,叹了一声“是吗。”
这声叹息太深,听来竟有几分“果然如此”和……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