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暗潮来袭
天空中最后一抹斜阳即将隐去,余晖尚存的仅有时刻,所有的纷杂交错终是要走向同步。
时间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它明明是无时无刻的正常流淌,可在不同的境遇和记忆中,它却仿佛总在跳跃或是反复。
其实啊,这并不是时间的问题,只不过对时间而言,各人之间并无特别,而对个人而言,时间却随着遭遇的不同而有浅有深,有起有伏。
余晖消散的那一刻,空气的温度也随暖日渐变成了冷月,白光洒下的静默,唤起的却是人们心中蠢蠢欲动的不安分之心。
医丘山的对峙,狄首城的派遣,锦龄城的安置,明面上的风平浪静,究竟是真的安稳,亦或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想来也只有当暗潮真的来袭,才能有所警醒。
医丘山下,封粒与仲雅的到来好像并不算及时。
淳凉的身后是单腿跪地,神色痛苦的谷途,对面的觅枢,维持着起术的姿势,表情吃力。
“觅枢兄。”仲雅迅速过去,扶住有些恍惚的觅枢,“怎么回事?”
“你们的独行其是,终会酿成大错的。”淳凉震怒之色溢于言表,“我带弟子前来,本想避免更多无谓的争斗,可未曾想你们这般不领情,还出手伤我弟子。”
封粒看向觅枢,后者却是未有反驳。
淳凉转身弯腰将谷途背到身上,“你觉得一个入位弟子带着一个孩子能走多远?”
“我不会让你走的。”觅枢站直,死死的盯着淳凉,“只要孩子不在你们禁生府手里便行。”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手下留情?我弟子又为何会被你们所伤?”淳凉的声音清冷,“禁生府向来出手狠绝,若是为战,殊死必争。若我们真的只是单纯的来抢人,你觉得你们一个入位弟子的胜算能有多大?”
“觅枢兄,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仲雅有些焦急的看向觅枢,“那个孩子在哪?”
还未等觅枢回答,淳凉已经转身,封粒却是向前一步道,“淳凉兄请留步,方才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希望淳凉兄能够谅解这其中的误会。”
“你又是何人?”觅枢并不识封粒,只不过看他与仲雅一同前来才未有防范,“难道和这禁生府是同伙?”
“觅枢兄,这位乃隐唤巢列位前辈封粒,与我乃旧识。”仲雅看向封粒,仿佛希望他能解释一下。
封粒看淳凉并未即刻动身,才转头向觅枢道:“此前我便与淳凉兄见过,胥家小少爷也确实是我让他们带走的。”
仲雅转头,正好迎上觅枢质疑的眼神,顿时脸色有点难堪。
封粒才未在意,继续道,“我认为胥家小少爷在禁生府,比在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合适。”
“如此看来,你们隐唤巢与这禁生府,果然一丘之貉。”觅枢将仲雅拦到一旁,上前一步,“我们无心与禁生府或是隐唤巢树敌,只不过这胥家小少爷,我们会将他留在医丘山,直到锦龄城将首弑缺来此一论。”
“若是他不来,你们当如何?”封粒竟是先淳凉一步反问道,“便是他来了,无论是以禁生府列位前辈的实力,或是以锦龄城将首的职权,你觉得这会是一场平和的谈话吗?”
“来不及了。”淳凉看了看远方,准备动身离开,“该来的,都会来的。”
锦龄城的夜,才是它最有活力的时刻,与城外寂寥的漆黑不同,城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锦龄城也有宵禁时辰,只不过这个宵禁时辰却是给城卫营的。到了宵禁时辰,全城封锁,城卫队紧密列队于城墙之上,而白天巡逻严密的驻卫队将士,会全数回营。
届时,城外的一切被谨慎防护,城内街道上却没有了任何督查,白天的拘束荡然无存,城内居民肆意狂欢寻乐,什么规条律例,也都得了闲。
这或许就是锦龄城的特别之处,也是吸引各界人士汇聚于此的一个理由吧。
弑缺着一身便服,与广博闲逛于街市之中,身边几个广府家丁与他们擦身而过,都未有人认出来。
弑缺步伐缓了一些,与广博并肩,“广府如今已是一家独大了吧?”
宵禁撤掉驻卫队,其实正是胥陵培养暗手势力的一个手段。若完全法治,那便是理大于一切,而胥陵显然并不是一个十分讲理之人,所以那样的城并不是胥陵想要的。
胥陵想要的,是势力大于理,法大于势力,而他大于法,如此一来他才是真正大于一切的城主。
“听闻守府长子擅自离家出游后,守府便失了首,也自然失了势,自保不及,也就更无心相争。”
广博看着街道前前后后巡护游走的广府家丁,继续道,“说句良心话,守府眼高手低,只重大铺不屑小户,可殊不知这小户才是根基,根基不稳,跌跟头也只是迟早的事。”
“如此看来,锦龄城的白天黑夜,岂不都是你们广府的?”弑缺调侃道,“难怪天天寻不到你,要接手这么大家业,怕是比城主还要忙吧?”
“又拿我说笑。”广博左手搭在弑缺肩上,“白天我挂个衔,晚上我们帮你们顶班还得倒给你们饷,你就别得了便宜卖乖了。”
“将首。”弑缺左边出现一便衣将士,低头对弑缺汇报道,“副队已安排,异河门出城。”
弑缺步伐增快,一个偏身转入左边巷角,广博与那将士也快步跟上。
待来到一个较为僻静的地方,弑缺才看向那将士,“几个人?”
将士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神情有些纠结,顿了顿才回道:“好似只有两人,但又或许可以算作是三人……”
“你这算什么回答?”广博有些无语,“这天色还没暗到数个人都数不清吧?”
“后面有人跟踪?”
“是。”将士迅速回复弑缺道,“而且那人并不像是城卫营的人。”
“果然。”弑缺竟露出了笑容,“看来这鱼没白钓。”
“什么意思?”广博仿佛还没跟上思路,“那个笠蔚已经被放出去了?”
“余党?”将士却是突然反应过来。
弑缺伸出手拍了拍将士的肩膀,“准备收网,但拉绳之前,给我检查仔细,我不允许出现有漏网之鱼。”
“明白。”
看着已然走远的淳凉,封粒转过头,看向觅枢的眼神带着一丝愤懑。
仲雅见此,忙上前缓和,“觅枢兄,既然大家的目标都是弑缺,我想这种时候我们应该联合起来,对吧?”
觅枢并未在意封粒,“仲雅,你指的‘我们’,和我心中所想的,是一个含义吗?”
“你的弟子现在在哪?”封粒目光凌厉,“我不得不提醒你,医丘山如今可不算安稳之地。”
“至少不是你们能左右的。”觅枢说罢便转身准备离开,可走出两步后又停下,转头望向仲雅,“你是当真要和这逆法门派走到一起吗?”
“觅枢兄,抓人伤人的是锦龄城,确实没必要与这禁生府生敌吧?”仲雅也面露不妥,“封粒更无恶意,觅枢兄又何故如此排斥呢?”
觅枢眼神轻视,未再接话,向前走着准备离开。
“怕是没办法就这么让你走。”四方突然起了几圈风尘,封粒双手摊开,继而迅速起术,“一意孤行的是你。”
觅枢本不想理会,可突然发现自己的脚仿佛不听使唤,移动不开。
“复双重?”仲雅想过去劝阻,却发现自己也无法移动,“封粒,复双重一旦使出,就无法及时恢复,并且维持的时间越长,自己陷入迷失的几率更大,这是双伤啊。”
“若你们不想就此坐以待毙,最好告诉我胥家小少爷在哪,否则,我会将复双重扩大到整个医丘山,到时若是那禁生府弟子再来,亦或是锦龄城来袭,就一起被抓吧。”
“你果然与那些家伙是一伙的。”觅枢双手准备起术,“你莫不是以为仅你一人便能抉择于此。”
“觅枢兄,暮归始对复双重是无用的。”仲雅望向觅枢大喊道,“复双重是对自身的影响而非周遭,所以辰法影响不了其效。”
“你既然这么想留,那我们留便是。”觅枢弯身,双手撑地,“冻结辰态。”
“怯辰?”仲雅大惊,“域随法高,觅枢兄,你乃列位,这是要同归初态吗?”
“我锁他一人即可,你速速离开,与囵浮堂的庸旷汇合。”
“那便来试试。”封粒向后退了几步,合掌后承天而出,上空幻化的光影神行缥缈如波,“看看是你我同归初态,还是整个医丘山重压积身,双双复留。”
两人较法,仲雅难衡其心,一个是旧识兄长,一个是同道前辈,偏帮哪一方都不太妥。
可若是就事论事,此时的仲雅,倒是更赞同封粒的判断。
仲雅望向封粒,并未言语些什么,而是乘觅枢专心出招的间隙,双手简单比划了几下。封粒即刻会意,几个眼神交流之后,仲雅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恢复了知觉。
浅陌河边,览武与方槐等着夜行的船只,他们知道,不会太好等。
“你既然能引荐入刻零苑,想来也是其中弟子吧?”览武与方槐不熟,讲话或许能化解一些尴尬。
方槐笑着摆了摆手,“我可没有那么厉害,也没有这样的想法。”览武露出些许意外的表情,方槐继续解释道,“我与瑾巽少爷是好友,又因为会时常出入各个门派,所以有时也会帮忙带带路。”
“不是弟子,为何又要出入各个门派呢?”
“览武副将可曾听闻过跑货郎?”方槐从随身的行囊中拿出一张纸,摊开后竟是一张地图,“为的便是这些物件了。”
览武接过方槐递过来的地图,有些许的被震惊到,“这些都是你去过的地方?”
图纸上详细的标明着每一处地名,有些地方甚至标明了相距的里数,更有很多地方,是览武认知以外的。
方槐笑了笑,看到远方有船只正向岸边驶来,便对览武示意了一下后起身向船家招手。
览武会意,也未再追问,而是准备将手中的地图还给方槐。方槐见状,反而又笑了,“既然都是朋友,就当见面礼了,这可是最新绘制的,还未有多少人有呢。”
“这怎么行,我听闻这地图并非有钱就能够买到的,就算能买也价值不菲,我可收不得。”
览武继续准备将地图还到方槐手中,方槐却是依旧未接,“览武兄既然知道此物非以金钱定价,若是不收,岂非不想交我这个朋友?”
“这……”
“览武兄莫要多虑,仅是交友之谊,未有不妥。”
方槐都已如此说,若再推辞,也实有不好,“如此这般,览武便在此谢过。”
晚间船只少,所以船家每一趟都会停留片刻,希望能多拉些人。
览武与方槐都为便装,船家便未有顾忌的聊了起来,“二位这是准备去往哪儿啊?”
“锦龄城。”览武自然的接过话,“这船到吧?”
“到的到的。”船家听到是去锦龄城这繁华之地,随即撑船出发,显得更加热情,“我这船途经寒朝峰和紫幕沉沙,终点就在锦龄城。”
“不知船家贵姓?”方槐看到船家表情的变化,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船家还未接话,却是览武突然觉得奇怪,“跑货郎不是需要四处游走吗?你不认识这位船家?”
“这位小兄弟是跑货郎?”船家与方槐的神情似乎都露出了一丝尴尬。
览武未察觉,继续道:“船家不是常在此地吗?”
“叫我银伯就好,我住在寒朝峰,不过我常年在此河载客,倒是好像没怎么见过你们。”
“我们常居狄首城。”方槐四处张望着,神情有些怪异。
“明白,异渡河确实比浅陌河好走的多,所以你们与那边的人来往的更多。”银伯话锋一转,“不过,听闻前些天那边出现了几次大天灾,好像伤亡惨重,怕是一时半会恢复不了元气了吧。”
“天灾?”
“听说先是连降大雨冲了歌虹镇,而后又是火石陨落燃了医丘山,就连星华镇的居民都迁走了,想来也是觉得那边风水不好,避灾去了吧。”银伯一脸认真叹息的样子并不似故意,这么看来,锦龄城的恶行并未被世人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