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阿离出事
老潘掘地三尺地找王平凡,在网上搜罗了一大堆关于bd的负面新闻,四处找人要举报她搞传销,决意把她搞臭。
王平凡依然大摇大摆地进进出出,马幸福却极为谨慎,怕被跟踪,窝在工作室不出门。
既便如此,马幸福却一天天地愈发焦躁不安,烙庄的手机号早就不敢用了,没清静两天,熵都的新号依然被追债电话狂轰滥炸,烙庄、塔县法院的若干传票短信接踵而至。分辨不出传票信息的真假,焦虑和恐惧一天天挤压着马幸福,他的狼狈无处遁形。
银行贷款、信用卡透支、各种网贷、私人借款,累计达90多万,至于怎样就堆了这么多烂账,马幸福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大致就是刷信用卡买车装逼开始,然后拆东墙补西墙,陷入恶性循环,越陷越深。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马幸福无力偿还。马幸福心里豢养着一头狰狞的怪兽。
这天正吃饭,突然接到前妻电话。前妻在电话里一顿奚落加怼骂:“追债电话打到我娘家了!你他妈还让不让人活啦!你他妈在外面到底欠了多少钱?”
前妻常年在北京帮人看店,收入微薄,一直靠娘家接济度日。北京距离烙庄几百公里,儿子周末只能住阿公阿婆家,全靠老人帮衬,离婚后,娘家成了前妻最后的屏障。老老实实的底层妇女哪见过这阵仗,追债人一通骚扰加恐吓,只能把怒气和怨气一股脑儿全端给马幸福。
“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临了的这句话像根锥子扎进马幸福的脊梁骨,不仅仅是疼不仅仅是羞辱。搁下碗,马幸福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心头的怪兽在狂飙。
几分钟后,前妻又打来电话,刚才光顾着发火,根本忘了说正事。儿子阿离出事了,在学校厕所用铅笔刀划拉手臂,因不满班主任几句话的批评。阿离关在学校寝室,拒绝见任何人。阿离在烙庄,自己在北京,前妻急得快要跳楼,问马幸福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鬼知道怎么办。
前妻的焦灼似季候风,从遥远的北京一浪浪涌到熵都,覆盖在马幸福脸上,马幸福的大脑瞬间稀糊,他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阿离这事和钱无关,又和钱有关,马幸福任由自己被怪兽推搡至一面高墙,墙很高,从未见过的高。
马幸福已经记不清上次见儿子是什么时候,也记不清最后一次给儿子打电话是什么时候,对他的记忆一直模模糊糊的,阿离基本不待见他。
马幸福的生活像井底的一桶水,平常沉着隐着稳着,可一提拎,漏风又漏雨,哪儿哪儿都是破洞。
王平凡建议马幸福和儿子好好聊聊,用男人的方式。
马幸福搬了把椅子,坐到阳台最边的犄角旮旯,在前妻的配合下,阿离终于接了电话。一个破碎了快10年的家庭,以一种奇诡的方式聚合在了一起,开起了家庭会议,一个在北京,一个在烙庄,一个在熵都。
王平凡拉上客厅到阳台的玻璃门,静静地坐着,听着马幸福从轻声细语渐渐到暴跳如雷,渐渐失控地在电话里怒吼,狂骂,质问,甚至威胁,全然忘记了自己是父亲,忘记了阿离已经大到拥有了男人的独立人格。
在曾经那个家庭,马幸福拥有至上的权威,但仅仅是曾经。马幸福压制不住内心的怪兽,它跳了出来,张开血盆大口和獠牙,扑向身边最亲的人。
王平凡第一次见到马幸福情绪崩溃,和平时判若两人。
马幸福甩出硬邦邦的一句话:“不想读就滚回来,没人惯着你,自己打工养活自己!”
阿离用铅笔刀划拉自己手臂,这是自戕的开始,把自己关起来不见任何人,这是自闭的开始,作为血脉相通的父母,马幸福夫妻没有感应到这些危险信号和心理疾病的初见端倪对一个青春期少年的重要性,遗憾的是,马幸福感知到的只是无能为力引发的情绪崩溃,这种崩溃更严重地投射给了阿离。
孩子是父母的复印件,每个成年人最大的职责是尽力过好自己的人生,因为不幸会遗传,可马幸福生活动荡不安,心更加动荡不安。
狂风骤雨后,马幸福被瓦解成一堆碎片,坐在阳台上陷入了永久的沉默。和阿离沟通失败,马幸福再一次感觉到了生活无以复加的沉重。这种心理微变很快投射到和王平凡的情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