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马幸福和烨烨分手
马幸福不说话,幽柔如女人,一开口,像歌者,一写字,像书法家,一思辨,像哲学家,这是几次视频后王平凡的感受。
聊和哥们儿颜涛拍短剧的恢弘历史,聊他不被认可的剧本《拐弯》,聊他搁浅的婚姻剧,马幸福都滔滔不绝,意兴阑珊,直到王平凡果断说再见。王平凡是第一个这么懂他的女人,这么虔诚而专注的倾听者,最重要的是,王平凡可以接话,接的话落到心坎里熨熨帖帖。王平凡的悟性令马幸福欣喜而折服,所谓红袖添香不过如此罢。马幸福心里蓦然有了要把这样的女人据为己有的冲动。
他们的相遇那么随意,轻得像阵风,不刻意联系,或许便淡如水渍。至于什么时候由淡渐浓的,由随意到刻意的,是一个谜,像一段没有序的跋。
故事并没有落入俗套,马幸福在做一道选择题,王平凡在做一道填空题,这是他们情感状态的区别。
第一次视频,马幸福穿一身紫红色睡衣,靠坐布艺沙发,背后客厅墙壁上挂着金边装饰框画,冰箱顶上堆着杂乱的小物件,每一个细节足以看出他的女友烨烨的层次。马幸福和烨烨一个火星一个木星,这是他对自己情感状态的自述,他和烨烨是人到中年被迫的凑合。可即使这样,他们对未来依然有规划,马幸福自得地把规划展现给王平凡看。
王平凡随意附和着,不以为然。
朋友请烨烨和马幸福吃火锅,烨烨和朋友说着话,马幸福坐在烨烨身旁不停地给王平凡发信息,这是他明目张胆叛逆的开始。
叛逆之心遂起,烨烨在马幸福眼里逐渐弱化成一团空气。马幸福开车,烨烨坐副驾,漫长的归途,俩人一路无言。
和王平凡的话题渐渐深入,马幸福向她推荐一款网络理财产品,发了详细的ppt,拖了几天,王平凡说没时间看。其实当时王平凡就打开了,看得很认真很仔细。一边看ppt,一边对马幸福产生了怀疑,这款产品有传销的嫌疑。
王平凡不动声色,想看他如何下手,但故事还是发生了转折,马幸福突然失联,音讯全无。
几天后,马幸福发了则工作视频给王平凡,和一大群人穿着迷彩服在北边革命老区封闭训练,没收手机,高度神秘。马幸福身着迷彩服的自拍照十级美颜,说他俩是精神伴侣,弄得好看点,留个念想。
原来马幸福是某金融平台的新晋讲师,王平凡不懂网络金融,只根据自己有限的认知判断,高收益伴随的肯定是高风险,任何违背自然发展规律的事物,都有隐蔽的欺骗性。
她直言劝谏马幸福:“你得退出,越快越好!”
第一次话不投机,现实中的马幸福揭开冰山一角。某深夜,他问王平凡借2万块钱。王平凡大感诧异,拒绝的理由不容置疑:“我和现实中的你不熟。”
这话如一记沉重的耳光搧在脸上,王平凡的虚伪暴露无疑,马幸福的困窘暴露无疑,两人脸上都有五个血红的手指印。
王平凡的理智和谨慎让马幸福难堪,不由感慨了一句:“我还能活在这世上,就是个奇迹!!!”
句末的三个感叹号既抽打了王平凡的羞愧,也暴露了马幸福的天真,跟一个没见过面的女网友借钱,要么是被逼到绝境,要么太幼稚,以为对方是头猪。人与人之间谈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谈钱,更何况虚拟的网络世界,但他俩在精神上互为影子,显然,马幸福对王平凡抱了不一样的期待。
也正因这点,接下来的每个晨起晨昏,王平凡都佝着腰驼着背,羞愧是有重量的。虽然这事儿搁任何人面前,都可以罗列一长串言之凿凿的理由做支撑而心安理得,但王平凡的善良没能放过她。
微信被马幸福拉黑的当晚,王平凡在他的社交页面留下三个哭泣的表情包,因为马幸福曾经答应:“不论何时何地,不会让你找不见。”
王平凡身体里住着两个人,一个“我”,一个“自己”,“我”活在情感世界,浪漫多情,“自己”活在现实,冰冷而理智,两个矛盾的极端在她身上相安无事多年,直到马幸福出现。
在新晋讲师的最后一轮考核中,业绩平平的马幸福落荒而逃。
马幸福和烨烨的关系濒临破裂,马幸福说王平凡不是第三者,他和烨烨从未有过惊涛骇浪,只是半路搭个伴,道不同不相为谋,无奈半路下车。这话丝线般缠绕着王平凡,一遍遍爬楼重读和马幸福的聊天记录,辗转难眠。
第二天,在拉黑的对话框里,王平凡鬼使神差地发了句:“我会一直在熵都等你!”
王平凡在空气中寻找着一粒自愈的药丸,摁下发送键才发现马幸福已经把她拉出了黑名单,他坚守了诺言,或者恢复了理性。
烨烨住卧室,马幸福睡客厅,沟通靠微信,气氛怪异,马幸福躲着烨烨,尽量不打照面。一出烨烨家门,马幸福便给王平凡发微信:“鸟儿出牢笼咯~”。
烨烨按捺不住下最后通牒,要马幸福卷铺盖走人。
马幸福把“最后通牒”转发给王平凡,王平凡才蓦然明白,马幸福的煎熬不仅仅是情感,还有糟糕的财况。通牒很长,信息量很大,马幸福无力在一年之内解决二人的经济窘境似乎是决裂的主因,也是他们矛盾的核心。钱闹的,没有钱,也就没有了情,情在钱面前虚与委蛇。
马幸福把现实中的自己剥开,赤裸裸地摊在王平凡面前:这几年一直这么苦熬,现在住的房是烨烨的,车是烨烨的,自己一无所有。
一个男人婚姻是否幸福,取决于他的基础素质,事业是否成功,取决于他的文化属性,基础素质打着原生家庭的烙印,文化属性打着阶层深深的烙印。
马幸福微信头像是他35岁时的样子,曾经翩翩过,可人到中年,没有像样的工作,没有稳定的收入,没房,没车,没存款,每天被追债电话狂轰滥炸。怎会沦落至此?
这个问题折磨了王平凡很久,远了又近,深了又浅,渐渐重成一块石头堵在胸口。马幸福的世界离她很远,满是硝烟和绳索,想问,不敢不忍,只一夜夜地猜,各种假设推翻了又重来,像个伪命题。
马幸福说像他那样的人何其多,而王平凡活在一个高处,他没有直接表达,但就这意思。王平凡被拖入一片死海,身体飘着,心空着。
王平凡问:“身上吃饭的钱有吗?”
一阵死寂。
王平凡转了3000元过去,没有犹豫,他是真难。马幸福发过来几个流泪的表情包后,又是浩瀚的沉默。
一直到下午四点,马幸福才点了收款,并附言:“当我借你的!”
借遍了能借之人,没人搭理,马幸福活在一滩泥淖里。当全世界向他背过身去的时候,王平凡伸出了援手,这无关风月,人在困境中需要力量,哪怕微不足道的帮助。大包小包的行李堆在烨烨家门口好几天,很难想象那种被驱逐而又无处可去的凄凉和尴尬。
马幸福转悠了好几天,还发了看房的视频,笑言得租个好点的公寓,预备着王平凡去烙庄不能失了脸面,但转头就把王平凡给的钱还了高利贷。
王平凡不是圣母玛利亚,她的帮助有底线,这是马幸福万万没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