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想念闺女

    自从奉喜牺牲后，石爷心里也是空落落的，好像自己的引路灯被吹灭了一般，一下子身处黑漆漆的夜里找不到了东南西北，毕竟自己参加共产党八路军是奉喜一步步带出来的。石爷总心想，自己从前纠结一帮绿林兄弟，在这黑暗的世道里打打杀杀，可是无论如何拼杀，就是拼不出一条为穷苦百姓寻公平的道儿。

    石爷依然习惯在河边坐着，坐到河边心里就踏实，看着来来往往的帆船，心里就有了希望。他无数次想象着秀儿从南来北往的某条船上突然下来的情景，秀儿看到他的那一刻，肯定会脆生生地喊一声“爹”，然后就像她小的时候一样，紧跑几步一下子扑进他怀里，惹得他哈哈哈大笑。

    过来的这几年，秀儿娘走了，秀儿丢了，现在奉喜兄弟也没了，一个个亲人像跟他故意过不去似的，一转身的功夫全没了踪影。石爷点燃烟斗心里念叨着，恁都撂下俺不管不顾地走了，恁都为啥就不能多活几年？恁们在天上看看，如今咱们有了共产党八路军，咱穷苦百姓有了靠山，有了主心骨。

    自从奉喜把他引向共产党这条路以后，他心里好像一下子就敞亮了，虽然还是动刀动枪地拼杀，可是这种拼杀有了目标有了动力，知道为谁拼杀，知道拼杀的目标。奉喜啊，自从俺跟了共产党八路军，俺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劲儿，杀大麻子，炸贾村炮楼，俺可是样样没怂过。

    兄弟呀，恁在天上保佑一下咱们八路军，把东洋小鬼子赶回他奶奶的老家，更要保佑一下恁哥哥俺，让俺快点找到咱秀儿，哥哥活着也就是这个最大的心愿了。石爷在心里念叨着，眼睛却盯着滏阳河上来往的船只，彷佛天上的奉喜能显灵，下一刻钟他就能找到秀儿一般。

    月亮的倒影慢慢在河面上清晰起来，不知不觉中石爷从下午坐到了夜晚。河滩上的野花散发出幽香，夹杂着河水的淤泥气息，一阵阵钻进石爷的鼻腔里，石爷熟悉这种味道，这是滏阳河春季特有的气息，也是沿河老百姓最熟悉的味道，这种味道他们熟悉了祖祖辈辈。

    如果没有日本鬼子来捣乱，如果秀儿娘他们还在世，这该是多么幸福安详的夜晚啊。石爷记得刚把秀儿娘娶进家的那几年，他摇着小船带着秀儿娘在滏阳河上打鱼，他故意把小船摇的晃晃扭扭，吓得秀娘一直往他怀里钻。等把两大桶鲜鱼挑回家，婶子和绣娘一起摘鱼做饭，然后在春天的月光下吃饭拉呱，一家人其乐融融。

    可现在家里人死的死散的散，日本鬼子来村里烧杀抢掠，安宁的时光被搅和的支离破碎。想到这些，石爷不免长叹一声，咱老百姓受得了天灾，还要承受这该死的人祸，这不该是咱们要过的日子啊。身为共产党八路军，不把鬼子赶走，咱老百姓就不得活，咱们就没脸面对滏阳河两岸那些死难的人啊。

    李挺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石爷感觉自己分心了，身后站着一个大活人都没觉察到，当他猛地从地上跃起时才看到身后的人是李挺，后翻空猛力踢出去的腿在他侧身翻滚两下后才收住，惊得李挺长着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石爷显然是有点发怒，他落地后责怪李挺不该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挺子，恁来俺身边能吱一声不？”，李挺结结巴巴地说道：“石哥，石哥，石哥的功夫真是了得啊，太太太厉害了”。石爷没有搭理他，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布衫搭在肩头，这才问道：“有事儿？”。

    原来只听奉喜说过他石哥如何如何厉害，李挺也没当回事，今晚真的见识了石爷的功夫后，他内心才真的信了奉喜的话。在滏阳河两岸传说的石爷，果然名不虚传，身上的功夫确实了得。李挺竟然羡慕起石爷的一身功夫来，“石哥！有机会也教俺几趟拳脚吧，能用得上的”。

    石爷还是冷着脸说道：“挺子，这功夫啊都得从小练起的，像恁现在这年纪恐怕弄不成了”，顿了顿石爷又说道：“不过呢，也可以练几趟实用的招数来，保管恁能用得上”。李挺双手一抱拳愉快地说道：“谢谢石哥，得空一定教俺”，说完话李挺一屁股坐到河滩上，掏出烟斗抽了起来。

    看李挺竟然不再说话，石爷咳嗽了一声说道：“挺子，恁找俺啥事”，李挺抽了一口烟慢慢说道：“石哥！恁坐下”说这话他还拉了一下石爷的衣角。石爷蹲下身子圪蹴在李挺身边。李挺开口道：“哥啊，有个心事一直想给恁说，可又觉得这事不太靠谱。前几天俺去了趟南护驾，听村里人说他们的村的刘老头从河边捡回来一个大姑娘，俺就猜想是不是咱家的秀儿。”

    石爷眼里泛出一道光亮，他傻怔怔看了李挺半天，张着嘴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挺子，这是真的吗，带俺去找刘老头”，说这话石爷腾地站起身来，硬生生拽了李挺一个踉跄，李挺急忙说道：“哥哥，恁别着急，听俺说完”。石爷也觉得有些唐突了，他连忙放开李挺，急切地说道：“恁快说”。

    李挺整理了一下衣服，接着说道：“哥！俺偷偷去去瞄了一眼那姑娘，和奉喜给俺提的不是一个样子，咱家秀儿聪明俊秀，可俺看刘老汉家那姑娘好像是个傻子啊，雅静直勾勾的盯着人，嘴里乌拉乌拉也说不清个话，俺觉得不应该是咱家的闺女”，石爷听到这个话，眼里的光慢慢暗淡下来。

    是啊，秀儿是聪明俊秀的闺女，打小就是个机灵鬼，那个顽皮劲儿总惹的奉禄娘乐呵呵地说她人小鬼大。李挺说的刘老汉家的傻姑娘不应该是秀儿。石爷慢慢蹲到地上，仿佛心头刚刚燃起的一丝光亮，瞬间又被无情地掐灭。他的心里七上八下，来回思量着，但还是决定明天去南护驾刘老汉家看看，为了找到女儿秀姑。他不能放弃哪怕一线希望。

    石爷定下心事后，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李挺闲扯到半夜，然后两人踩着月光从滏阳河边往村里走去。临分手时李挺突然问道：“石哥，恁在刘洁牺牲的现场啥也没找到？”，石爷顿了一下，心说李挺突然跟他提这事是啥意思，他先来一下说道：“俺和马县长去过了好几次，就捡回来奉喜送给她的那个戒指，其他的啥也没有找到”。

    李挺略微思索了一下，慢慢点了点头。石爷不解地问道：“难道有啥问题吗？”，李挺低着头半天没有说话，好像在想自己的心事，石爷等了半天也不见回应，这才说：“挺子，有啥需要帮忙的，恁就说话”，李挺这时才抬起头对石爷说道：“没啥，俺就是问问，天不早了，休息吧”，说完他转身走进长长的胡同里。

    石爷没有迈步，他在胡同口得石墩上坐下来点上烟斗，月光旖旎，仿佛心里藏着秘密。战争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拼杀，每天都有战斗，每天都有同事们牺牲，死的人太多了，从死人堆里爬过来的石爷，根本没有想过这种死没有啥不对的，所以对刘洁的死，他从来没有想过有啥不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