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筹备大会
日本人进驻邯城后，标志着河北省从北到南全境沦陷。国民党驻军和地方党政官员早跑的不知踪影，古赵大地和父老乡亲在日本侵略者的铁蹄下惨遭践踏和蹂躏。
沈志民没有随邯城的国民党军政官员南撤，他慷慨陈词拍着胸脯说要留下来抗战到底，着实让那些南逃的的老爷们惭愧了一把，也感动了一把。
等日本人逼近邯城了，沈志民没有放一枪一炮。他惹不起躲得起，更不想落下不抗日的恶名，便带着卫队偷偷返回老家，躲进公馆闭门不出。
对于当前局势他了然于胸，日本人觊觎华北已久，早早晚晚会打到邯城，国民党那些大爷们根本经不起日本人几发炮弹吓唬，卷起铺盖卷儿走人也板上钉钉儿的事。
七七事变前，沈志民就和日本人勾肩搭背，明里暗里和他们串通成一气。日本人为了扶持他，也给他送了大量资金和武器。得亏自己有先见之明，早早搭上了日本人这条大船。
人虽然在公馆里窝着，脑袋却一刻也没有闲着，沈志民时时都在琢磨着往后的局势，金丝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时而眯成一条缝，时而怔怔地瞪大。
如今日本人来了，就凭自己和他们多年的交情，只要不去招惹他们，日本人是不会拿他开刀的。日本兵武器装备先进不假，可那个岛国人口稀少，物资严重缺乏，别说控制整个中国，就是控制一个河北省也捉襟见肘。
如今在邯城，只驻守着野藤一个联队，并且还分兵到成安、清丰、大名、武安一带驻防，在邯城地区广袤的地域上就像撒了几颗芝麻盐，想要完全掌控邯城，那是蚂蚁牵大象—异想天开。
日本人需要人帮他们整顿治安，更需要人帮他们征粮纳款，而这些人首先应该是留过日本的亲日派，早早晚晚日本人还得登门来请自己出山，想到这一层，沈志民眼里有了笑意。
至于国民党那边，省府县府的那帮老爷们早就跑到黄河南边去了。山高皇帝远，摸不着够不着，国民政府在装备上给不了一枪一弹，在粮秣上给不了一分一毛。
留下来抗日的志士们也需要活下去呀，活不下去如何去抗日，而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打着抗日的名义去实实在在地亲善日本人，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行得通。
在屋里琢磨透这一层，沈志民不由地“嘿嘿”笑了起来。北伐时的这位大功臣，早已没了当年的血气方刚和家国情怀，有的只是苟且偷安和圆滑世故，蒋校长讲的礼义廉耻早已抛往脑后。
就在沈志民窝在贾葛村待价而沽的时候，驻扎在益诚面粉公司的野藤俊男开始在邯城大肆宣扬“中日亲善”、“共存共荣”、“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等口号，以蛊惑人心。
同时他还想尽各种办法大力收买汉奸为其效劳，大大小小的地痞流氓，争相依附日本人，为虎作伥，欺压百姓，城内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胡建仁这段时间依然很忙，野藤指使这位老同学筹备伪县政府成立大会，胡建仁受宠若惊。日军入城时自己忙前忙后，召集各界名流列队欢迎，并将日军迎入自己厂区安营扎寨。
现在又要自己帮着召开县府成立大会，那县长这顶帽子除了自己还能有谁戴得起呢？稳稳地妥妥地那应该戴在自己头上嘞，胡建仁越想心里越是乐开了花。
这几天他正给一些头面人物送请柬。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套日本军装，套在他矮胖的身体上显得极不可体。他肩上斜挎着王八盒子，骑着一辆上海牌自行车，像只没头苍蝇一样来回窜腾。
王满仓自然在邀请之列，按照他的想法，自己最好弄个商界会长什么的当当，一来可以继续照顾自家生意，毕竟无论谁得天下都需要贸易流通。
二来这个职务属于虚职，不用帮着日本人打仗，也就轮不到别人把汉奸的帽子扣到自己头上。所以胡建仁把请柬送来后，王满仓二话不说，爽快地答应了参加县府成立大会。
同时，王满仓还拍着胸脯向胡建仁表示，商界的那些老弟兄们由他出面帮助胡建仁邀请，这点面子他们还是会给的，王满仓对自己在邯城工商界的影响力充满自信。
可当胡建仁一路骑行三十多里地兴冲冲到达贾葛村时，沈志民连个面都没见他，直接给他吃了个闭门羹，沈志民给出的理由是打死不当汉奸。
胡建仁碰了一鼻子灰，有些失落地推着自行车往回走，他寻思着沈志民是扛过枪的北伐干将，在邯城的影响力就是杆大旗，拿下他就能降服城外那些大大小小的“司令”们。
等他回到邯城自家面粉厂时，天色已经黑下来。顾不上洗漱一路风尘，放下自行车就准备去给野藤汇报工作，却远远地看到佐藤的房门一开，自家二姨太一扭一扭地从屋里走出来。
老辈儿人说，好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的就是避免与丈夫以外的男人见面接触，这话搁到哪儿都是个理儿。今晚自家女人却跑到一个日本人屋里做什？
看看女人要向他这边过来，胡建仁连忙闪到旁边的水缸后蹲下身子。夜色中，二姨太身着高开叉旗袍，露着明晃晃的大白腿，脚蹬白色高跟鞋，嘎哒嘎哒地从他身旁匆忙走过，一股香气冲进他已经气歪了的鼻孔里。
一个喷嚏差点打出来，胡建仁连忙捂住鼻子嘴巴。妈蛋！这是玩哪门子幺蛾子？等二姨太闪进后院再也看不到影子时，胡建仁这才站起来，冲后院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等俺回去后看咋滴收拾恁个婊子？胡建仁恶狠狠地想着。他摊开双手往上面吐了一口唾沫搓吧搓吧，然后双手捂着脑袋捋了捋稀疏的头发，转身往野藤屋里走去。
野藤靠在藤椅上闭目养神，衣冠不整神情疲惫。敲门声让他睁开双眼厉声呵道：“哈义利(进来)”，胡建仁笑嘻嘻地推门进来，依旧是那副一揖一鞠的模样，野藤却是微微一怔。
屋内还弥散着二姨太身上那种香气的味道，在外面没打出来的喷嚏，这会却猛地连连打了好一阵。野藤皱起眉头看着胡建仁，等他打完喷嚏才问道：“胡桑，你滴什么滴干活？”
“野藤君，俺去了一趟贾葛村，想邀请那个沈志民出山参加咱们的县府大会”胡建仁吸溜了一把鼻涕。还没等野藤开口，他又接着说道：“这龟孙却没给俺面子”。
野藤微微一怔笑了起来，“哈哈哈！面子！你们中国人就喜欢讲究面子这种虚的东西，不过啊！沈志民的工作你不用做了，我这里已经把他搞定了”。
野藤拿起桌上的一个档案袋晃了晃说道：“沈志民的情况已经从军部寄来了，他的情况我们已经完全掌握。接下来的任务是”，说到这里，野藤端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
胡建仁翻着肉眼泡盯着野藤的嘴巴，心说俺大老远回来连口水也没喝着呢，你却牛饮起来，也不说让一让俺。野藤放下水杯一脸严肃地对胡建仁说道：“接下来你去城外紫山找一个叫做陈云芝的人”。
说完话，野藤神秘地冲胡建仁勾勾手，示意他把耳朵递过来，胡建仁连忙把脸贴到野藤嘴巴上。一番耳语后，只见胡建仁啪地打了一个立正，口里铿锵有力地答道：“嗨！嗨！嗨！保证完成任务”。
从野藤屋里出来已是头更时分，临时架在面粉厂高墙上的一排探照灯已经打开，无情的白光肆意照着院子里的仡仡佬佬，像一个个面色冷峻手持长枪的日本兵，随时都能刺穿人的心脏。
领了新任务的胡建仁既兴奋又恶心，自家二姨太到野藤屋里到底做了什么，他是不敢问野藤一句的，可心里的那股膈应劲儿，像是咽下了一只苍蝇般越来越浓。
灯光把他矮胖微驼的身影投射到地上，拉长后又缩短，缩短后又拉长。他像被掏空身体的纸人，有气无力地一步一步向后院挪去。该如何开口询问二姨太呢？他边走边琢磨着。
父母房间已经熄灯。自从前院住进来日本兵，老爷子从未往前院迈过一步。日本人粗横野蛮的劲头儿，根本不像儿子说的那般讲究礼仪，这让老爷子不再为儿子留过东洋而感到有脸有面。
胡建仁胸口像堵着一口硬邦邦的干馍，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就那样生生地占着他的心肺，噎得他伸着脖子瞪着眼，像一个夜里四处游荡的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