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残忍的父亲
“敬昌做的？”杨林安质疑道：“意识数据继承，难道还会涂改继承者的记忆？”
“不会涂改记忆，”老院士解释道：“意识继承这是一个覆盖的过程。”
“比如说两个三位数相乘，继承者的思维方式可能是常规的计算方法，院士们可能有更简便的技巧，”
“所以在继承的时候，院士们的意识优先级就会更高，最终会把院士们的方法留下来，把继承者原来的方法给覆盖掉。”
老院士话音刚落，所有人就意识到了什么。
为什么只有荀风出现了记忆丢失的情况，他和别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和荀敬昌有着一段关于父子的共同回忆。
“是敬昌编造了一段回忆，覆盖了荀风对于父亲的记忆？”杨林安低声反问。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大概率是这样的。”
“现在荀风对于荀院长有着怎么样的印象？”有人问。
“很淡漠，”杨林安声音低沉道：“淡漠的让人感到不适，”
“在他刚来京城的时候，我去接他了，他对父亲的感情非常强烈。”
老院士有些动容：“一定是荀院长担心荀风知道自己牺牲的消息太过难过，所以才这样做的吧。”
“这的确是敬昌能做出来的事情。”
杨林安叹了口气，问道：“继承进程还需要多久？”
“因为每个人的继承时间比预期的短很多，所以最迟明天中午可以完成。”
“好，你们继续，如果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
杨林安说着，便沉默着离开了研究所。
短短十几分钟，封闭的车厢内就已经如锅炉般闷热。
可他并没有觉得有丝毫不适，就这么有气无力的坐在驾驶座上。
脖颈和胸前很快就被汗水浸湿。
脸上也一样。
他紧紧攥着方向盘，那张严峻的面容上流露出隐隐痛苦。
他小心翼翼的取出那个记录着敬昌数千封邮件的手机。
或许是因为高温的缘故，越是情急，越是无法开机。
他尝试了很多次，总是在开机界面闪过之后重新黑屏。
而车载数据线也早就没有了这十多年前的充电接口，
他双手扒着方向盘，脑袋压着那无法开机的手机。
在闷热的车厢里颤抖着。
荀敬昌有多爱自己的儿子，他一清二楚。
恐怕就连柳月也没有他知道的深刻。
那上千封邮件，单单是关于荀风的内容就占据了大半。
在荀风出事之前，他只是时常炫耀着自己的聪慧儿子，并提议让他回来做干爹。
在荀风出事之后，对孩子的爱意夹杂着愧疚，于是感情就更加浓烈。
荀敬昌在邮件里最喜欢提出的一个问题就是“林安，我是不是错了？”
最喜欢幻想的事情就是如果自己不在这个位置，只做好一个父亲和一个丈夫该多好。
儿子对父亲的感情，和父亲对儿子的感情，普遍情况下都是不对等的。
因为父亲要比儿子更懂事。
所以，在儿子尚未知父爱为何物的时候，父亲便早已因为自己的缺席而痛苦了数年。
意识只能覆盖。
也就意味着荀敬昌在意识继承时编织出了一个根本不爱儿子的父亲形象。
只有如此，才能凭借继承优先级把荀风脑海中的那个关于父亲的印象给替换掉。
杨林安很难想像，
荀敬昌在编织出那个根本不爱儿子的父亲形象时，内心是何等的痛苦。
他亲手把自己从儿子的意识中抹除，让父子俩本就飘渺的爱，彻底隔绝。
真是一位好狠的父亲。
荀敬昌知道，荀风从小就以他为目标，
荀敬昌也知道，荀风为了能和父亲在一起，在孤僻独处的那十几年里看完了他能摸到的所有书籍。
荀敬昌也知道，荀风得知自己完成继承后可以进入中科院和父亲并肩作战时有多激动。
但他也更知道，儿子的性格有多孤僻和脆弱。
所以他不得不这么做。
荀风是幸运的，他可以不用丢掉半条命。
但荀敬昌的做法对父子二人无疑是残忍的。
因为这让荀风不仅失去了父亲，还失去了对父亲的情感。
……
杨林安在车上热的有些虚脱。
那股悲意缓解了几分之后，
这才把手机放好，出发回了中科院。
房间外。
柳月在他门口已经等了不知道多久。
整个人靠在墙上，有气无力的蹲坐在地上。
“和孩子见过了？”杨林安问道。
柳月满脸是泪的看着杨林安：“怎么回事？”
“应该是敬昌做的，不过这样我觉得也好，至少孩子不会过于悲痛了。”
柳月哽咽道：“可那是最爱他的父亲。”
“敬昌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你别太难过，”杨林安道：“红夜危机近在眼前，灾难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如果敬昌不这么做，那小风多久才能缓过来？”
“一周？一个月？一年？”
“但灾难说到就到，所以就要求荀风必须马上全神贯注的应对危机，不容许他有任何悲伤的时间。”
柳月埋着脑袋嚎啕大哭了起来。
杨林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地质活动的信号越来越强烈了，近些天可能会出现更大的危机，明天下午我会召开全员大会，往后恐怕荀风的所有精力也都会放在科研上了。”
她的丈夫已经因为红夜事件牺牲了，而她的儿子，也将代替他丈夫的位置，成为中科院的中流砥柱。
这样一个拥有英雄丈夫和英雄儿子的女人，在外界看来该是多么值得敬佩的一个人。
但对她而言，宛如一场酷刑。
柳月脑袋埋在膝盖上痛哭，杨林安则站在旁边，静静的等待着。
过了十分钟左右，
柳月停止哭泣，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我会拼尽全力去帮小风，我会和他一起解决掉未来可能要面对的一切问题，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相信敬昌也是这么想的。”
“会好起来的，”杨林安道：“荀风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我相信他能做到。”
柳月感激的向杨林安鞠了一躬：“以后荀风就得麻烦你了。”
杨林安点头道：“不遗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