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他是笑着
时间缓慢的流逝着。
白房间中的院士们表情越发淡然。
在意识上传成功之后，如果还有剩余时间。
脑机系统会引导着他们进行美好的回忆。
然后在回忆中幸福的走完一生。
荀敬昌想到了妻子，想到了儿子。
作为系统的制作者他明确的知晓，他脑海中的画面都是虚假的。
但当他的大脑活动被脑机正式接管之后，他是分不清虚幻和现实的。
在那个幻想中，他走着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没有进入中科院，而是在一个科技公司就职。
他很爱家，经常会帮妻子打扫卫生，陪着妻子一起做饭。
在二十五岁那年，他们有了爱情的结晶。
他们很爱自己的儿子，给儿子一切物质需求，并一直守护并陪伴着他。
三十五岁那年，他财富自由，选择了辞职。
带着妻儿天南海北的游玩，结交到了许多有趣的朋友。
在四十三岁那年，儿子高考成绩下来了。
考的很不错，他尊重儿子的选择，让他报考了中科大。
那一刻，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骄傲时光。
他和妻子抱在一起幸福的哭了出来。
五十岁那年，在一个陌生城市的街头，在月光下妻子拉着他去跳广场舞。
他不是很能放得开，执拗的生起了妻子的气。
怪妻子让他出了丑。
六十岁那年，儿子事业有成。
他们二老开始随着各种老年旅游团到处跑。
很多地方他们都去过。
只不过儿子太忙了，他们在家里也实在无聊。
七十八岁那年，他和妻子躺在病床上。
“我遵守了约定，和你白头偕老了。”
“我不忍心看着你离开，所以我先走一步了。”
他笑着和妻子说。
柳月苍老的目光中满是爱意，牵着他的手，陪他走到了生命尽头。
……
幻想的一生，在脑机系统中只有短短三五分钟。
但在因为脑神经的感知错觉，那就是一生。
这是一个课题，或许值得让人们去探索一下时间的真正意义。
但至少对荀敬昌来说，这三五分钟，足以让他从容的死去。
奉献结束。
房间门打开，工作人员小心翼翼的将几位院士放置在转运架上，在一条布满鲜花的红毯上缓缓行进。
所有人低头默哀，致以最尊重的敬佩。
政府很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些牺牲的院士，在火化之后将会被集中埋葬，然后树立丰碑，供后世瞻仰。
柳月眼眶红润，在转运车旁边紧紧跟随着，目光始终聚焦在荀敬昌的身上。
他就像是睡着了一般，表情平淡，充满幸福。
柳月忍到了离开意识数据实验室之后，才突然抓住了转运架的负手。
“医生，他是不是睡着了？”
昔日那个女科学家的镇定和平静荡然无存。
目光中满是渴望：“有没有可能奉献之后还能活下来？”
“或者说是植物人。”
“植物人也行，我可以照顾他的。”
身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看着柳月的眼神，心中被深深的刺痛着。
他能看得出来那眼神中充斥着怎样极致的希望。
但他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抱歉夫人，荀院长已经去世了，请您节哀。”
柳月的手指僵硬，一根接着一根从转运架的扶手上松开。
嘴上不停的说着对不起。
脸上是希望彻底破灭之后的麻木。
然后紧接着，她的情绪彻底崩溃，整个人扑到了荀敬昌的身上。
嚎啕大哭了起来。
……
研究所内的院士们，听不到门外柳月的恸哭。
但正在经历生离死别的他们，又怎会感觉不到弥漫在人群中的悲意。
“我来。”
“我准备好了。”
几人又站了出来，毅然决然的走进了白房间中。
“接下来我吧。”
“我来。”
……
死亡的悲意没有拦住院士们的脚步。
他们毅然决然排好队列奉献自己的生命。
随着机房长时间的满功率运行，研究所的温度越发温暖。
流动的湖水虽然能带走高温，但整个湖的平均温度已经上升了五度。
根据研究所的工作人员预计，两千名院士全部完成意识捐赠之后，湖水温度将上升十二度左右。
为了仪器的高效运行，继承日期可能要再往后推迟一天，给机房降温。
……
意识捐赠的当天下午。
荀风乘坐飞机来到了京城。
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
当然，准确来说，他连出门的次数都不多。
在飞机降落之前，他就充满好奇的看向窗外，京城算是他最想去的几个旅游目的地之一了。
只可惜父母太忙，不然他早该来了。
下机之后。
荀风没有在机场出口看到母亲。
“奇怪，我提前和她发消息了的。”
荀风拿出手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
柳月此时正待在自己的房间。
整个人瘫软在地，瘦弱的肩膀靠在沙发上，目光无神的盯着洁白的墙壁。
手机正放在茶几上，屏幕上是她和荀敬昌最后的合照。
那时候两人还好好的。
可明明只有几个小时，却天人两隔了。
她眼眶通红，但再也哭不出来半滴眼泪。
电话铃声响起，才让她从无神中反应过来。
手臂颤抖的拿起手机，看到儿子的电话后，赶忙擦了擦干涩的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来调整情绪。
在继承之前，她还需要隐瞒荀敬昌牺牲的事情，以免为继承造成负面影响。
她装的还不错。
语气中依旧是惊喜和抱歉。
她说自己有点忙，所以忘了。
然后挂上电话之后，一边洗脸，一边拨通了杨林安的电话。
杨林安是荀敬昌留给荀风的一个最大助力，不亚于刘禅和诸葛亮的关系。
所以她需要让他们先见一面。
杨林安得知之后，也急忙离开了意识数据实验室，和柳月一同前往大兴国际机场。
“到那儿别说敬昌奉献的事情，”柳月提醒道：“他还要继承，如果他知道真相情绪激动，对继承不好。”
“嗯。”杨林安默默点头。
他和柳月一样，此时内心充斥着悲痛。
人生难得几知己。
而荀敬昌是他唯一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