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绝望。
下午三点多。
母亲把包了一下午的饺子整整齐齐的放在冰箱里，然后在鞋柜上留下了一张便签。
【饺子在冷藏，高压锅里有刚炖好的牛肉，每天记得吃一些。】
她看着这个窗明几净的家，目光中有万分不舍。
但还是毅然决然的拿起门口的行李箱，走出了家门。
引力波研究院院长的电话打了进来。
电梯上信号不好，她下到一楼才接上。
电话响了一分多钟都没有挂断，就意味着院长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小月，你启程了吗？”
母亲道：“嗯，现在正在往高铁站赶。”
“出现新的变化了，”院长说道：“刚刚收集到的数据，大气二氧化碳浓度在今天日出时达到了570ppm。”
ppm浓度（parts per million）是用溶质质量占全部溶液质量的百万分比来表示的浓度，也称百万分比浓度。
在过去五千万年，二氧化碳最高浓度在600ppm。
在过去三百万年，二氧化碳最高浓度在去年，是420ppm。
“某个时刻的突然异常，说明不了问题，日平均呢？”母亲问：“昨天多少？”
院长那边沉默了两秒，给出了一个让人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的数字，“510ppm。”
母亲愣在原地，网约车在前面不停的滴着喇叭，但她仿佛完全失神了。
“怎……怎么会……”
“院里现在非常需要你，后续还有许多数据要测量，你得带队，”院长语气中充满了疲惫：“红夜的影响恐怕涉及方方面面，我们必须尽快做出汇总，这样才能更好的进行预防。”
“我马上回。”
母亲拉着行李箱，慌忙坐上网约车：“师傅，高铁站，麻烦快点。”
司机师傅眼神多少有些无语，小声嘟囔道：“这么着急怎么刚才在我车门前头站了半天也不上车。”
母亲没有顾及司机，捧着电话焦急的问询道：“有没有尝试着把参数放在模拟程序里跑一次？二氧化碳浓度这个幅度的提升，会有什么后果？”
“还需要跑程序么？”院长有些悲观：“会有什么后果，哪怕不跑我们也能猜到的。”
母亲吞了口口水，目光绝望的看着外面燥热的阳光。
如院长所说，她猜得到结果。
如果大气二氧化碳浓度稳定在500ppm以上，这意味着全球气候学模型对于2050年的气候变化预测，将会在今年提前发生。
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风暴海啸肆虐。
当然，这不是答案，而是极端温室效应下的九牛一毛。
二氧化碳对地球的调节作用，于人类而言，异常重要。
举个简单的例子，假如说你在煤气灶上放上一锅水，然后火力调足够小，那么在一段时间后，这锅水不会沸腾，而是会在达到一定温度之后，一直保持温热状态。
原因很简单，在一段时间之后，火苗产生的热量和蒸汽散发出去的热量会恰好持平。
而在红夜之前，地球就是处在这个温热状态。
人类在这个温热的锅炉里幸福的生活着。
那如果想要让这锅水沸腾该怎么做？
很简单，要么开大火，要么把出气孔堵上。
而二氧化碳浓度的提升，起到的是后者的作用。
500ppm或许不够把地球的出气孔彻底堵严实。
但绝望不会有丝毫削减，因为，
一，500ppm不是终点，二，500ppm带来的间接影响或许比直接影响大得多。
生物多样性之父爱德华·威尔逊曾经提到过一个很有趣的例子：
假设太平洋上有一个荷叶，这个荷叶每过一天数量就会翻倍，如果太平洋在第三十天被荷叶铺满。请问在第几天荷叶会覆盖太平洋一半海域？
答案是第二十九天。
二氧化碳浓度带来的绝望，同样如此。
500ppm的二氧化碳浓度所带来的极端温室效应，足够促使第一波冰川融化。
其实冰川融化直接带来的海平面上升并不明显，真正可怕的是，冰川是白的，融化之后的海水是深色的。
夏天人们都喜欢穿白色衣服，而讨厌穿黑色衣服，原因就是白色能够尽可能的反射热量，而黑色则会加强热量的吸收。
于是，第一波白色冰川融化成深色海水之后，会进一步加强地球对太阳辐射的吸收力度。
第二波冰川很快就会融化。
如果说第三十天，地球的冰川会全部融化。
那什么时候地球会失去一半的冰川？
答案是第二十九天。
是很绝望，但更绝望的是，和现实相比这个模型实在是太简单、太理想了。
因为它还没有考虑冰川融化之后，对于地球洋流造成的影响。
以及比二氧化碳温室效应强大二十五倍的甲烷会随着冰川的融化一同分解到大气之中。
地球生态是个大循环，牵一发而动全身。
二氧化碳浓度的骤变对人类所带来的灾难，和万有引力常量增加相比，完全不遑多让。
母亲看着已经陷入绝症的地球，无计可施。
顶着炎炎烈日，踏上了南下的班列。
……
下午五点。
高考圆满结束。
考场外堵城了浆糊。
私家车横七竖八的随意在街道上堆砌，引擎和阳光交织出滚滚热浪。
把校门前的空间进行了扭曲。
那些考生家长像是感觉不到炎热一般，挤成了一堆，踮着脚尖向校园里张望。
时不时会有几个学生跑过去，然后在父母的一阵嘘寒问暖后相拥离开。
荀风微微皱眉，手掌并在一起，像一把开路刀，埋着脑袋从人群中横冲直撞。
“让让让让，麻烦让让。”
……
他飞快的跑回了家，
打开屋门，一片安静。
母亲留下来的便签被开门风刮到了地上。
荀风拿起便签看了一眼，抱着神农尝百草的心态到高压锅里捞了一块牛肉。
味道还不错。
母亲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妈，我在吃牛肉。”荀风啃着牛肉，说道。
“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荀风喃喃道：“你做的太多了，一大锅，我一个人吃不完。”
“慢慢吃，”母亲声音温柔，“吃完了等我回去再给你做。”
荀风期待的问：“你下次回来什么时候？”
“还说不准，研究所这些天有些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