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白梅染尘
谈话间已经到了城隍街口，过了十字街便是一片狼藉，有不少武林人士携带武器，互相戒备游走其中，显然想从这里查出什么线索。
百姓或走或躲早已不见踪影，几家铺子门洞大开，门口卧着几道身影，显然已经不活。
晏安等人，在西街入口处，找到了陈番尸体，果然被人拦腰斩断，后背胸口也有被洞穿。晏安只好从一家没人的铺子，扯了一块布匹，把尸体包裹起来，先放一边。
进入街道，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众多尸体，居然没有一个活口。
有不少人正在翻动尸体，其中三队人群最是显眼。各自拥簇一位年轻公子，或锦衣华服插着折扇，或青衫落拓神态从容，剩余一人黑衣绣金，佩一柄四尺有余的长剑。
晏安的到来，自然引起对方注意，有人在他们耳边低语几句，两人看了这边一眼，微微点头，也不过来打招呼。
唯有那插着折扇的锦衣公子，向晏安抱拳致意。
晏安回于抱拳，又对其余两人点了点头。
入城已经三天，对这些人自然门清，锦衣公子便是西埔沈氏沈胥，青衫者为青岺卢氏子弟卢轸，身上佩剑比平常所见要长的黑衣男子，就是邽阳府剑气长空赵隽。
晏安目光扫过几人，三人身边各有几位步伐沉稳，眼神犀利之人，都是名传江湖几十年的前辈高人。晏安心里一紧，果然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随后几人仔细查看地上尸体，辨别伤口兵器，以期知晓敌人详情。
期间沈胥轻轻呸了一口，拔下腰间折扇，十分嫌弃得丢弃于地。
其后众人像是各有所得，低语几句陆续离去。
晏安观察尸体之时，一直有留意赵隽三人，见他们都在一堆坍塌砖瓦中停留许久，特别是沈胥，还在那里很嫌弃的丢弃一把折扇，想来必有缘故。
此时见卢轸也已离去，于是便带人进入其中。
刚刚靠近就看到尘土遮掩下，闪过一抹金色亮光，仔细一看，却是一把布满灰尘的金纸折扇，上面绘有一枝梅花。
本该亮丽洁白的梅花，也被泥土覆盖过半，余下曲折暗淡的枝丫。
四五步外，正是沈胥随手丢弃，还没有打开的折扇。
不远处，三具尸体排在一起，显然是死后被人移动所致。
定睛一看不禁嘴角抽搐一下，只见三人面目全非，五官之上都是伤口，就差没把整张脸给削下来了，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其余几人也是微微一愣，顿觉凶手狠辣非常，所作所为出人意料。
若是为了不让人知晓死者身份，这种做法完全没有必要，光天化日之下一场混战，怎么可能做到尽数灭口。除了杨左还有不少人，也是早早逃离现场，要不然卢轸赵隽等人，也不会这么快就来到此处。
只能说黑道凶手，性情异于常人，众人叹息一声，步入其中各自忙碌。
晏安看着中间那具白衣尸体怔怔出神，细腻光滑的白色绸衣布满尘土和血迹，袖口及衣摆上，绣有三朵品字形的白梅。
白梅大小与真花相似，五片花瓣中有几根金丝点缀，衬托的这些梅花，像是正在枝头绽放。
脖颈和手臂的肌肤，因失血而分外苍白，依然能够看出，他是一个年轻且生活优渥的人。
不需要别人告诉他，晏安也知道，这人就是河西临津府，梅园李格李三郎。
然而这个本该如早春一样有活力的年轻人，就这样安静的躺在了尘土中。八月里的天气还未转凉，用不了多久，他身上的鲜红血迹就会发黑发臭。
晏安看了许久，握剑的手指因太过用力，显得有些发白，直到晏明扯了扯他的衣袖，才跟着几人来到一处门扉大开的屋檐之下。
几张桌子临街摆放，上面还放着些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看起来是个早点铺子。
眼角有痣的男人，随意收拾一张桌子，请四人坐下，很自然的站在一边，警惕观望。
褚先生道:“没有发现秋仇的尸体，更不可能遗落什么白玉令牌。”
“这么说，他已逃走。”晏安从板凳上拾取一枚铜钱，心神有些恍惚，说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或许是，但不排除尸体被人带着的可能。”晏明沉吟一会，摇了摇头。
“云山堡的人？”晏安三根手指捏着这枚黄灿灿的铜钱，轻轻揉搓。
褚先生微微点头，道:“现场看来的确是他们，大多数死者的致命伤口，除了风云三十六式，就是开山刀法和飞云剑法。”
“李家之人大多死于云山堡之手，包括李雄李驰两位接近先天之境的高手。”
“难道说顾云已然踏入先天之境？”晏安一惊，揉搓铜钱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有心算无心，骤然偷袭之下，不入先天也足以杀死二人。”
“还没进入先天之境，不过也不太远。”陆川一锤定音。
四人心中稍缓，不太远三字，就意味着大概十年左右，这已经很了不起了，要知道除去十二大派，江湖上鲜有先天高手。
而陆川踏入先天之境已有七年，也是晏安争夺令牌的底气所在。
“倒是秋仇年纪轻轻，这次若是侥幸不死，且没伤到根基。三五年内，必然踏入先天之境。”陆川语带惋惜，显然不看好秋仇结局。
晏安看着手中铜钱“嘉喜通宝“四个铮亮文字，有些出神。
“先天之境”那是一种怎么的境界？
晏家上一位先天高手，已经过世七十四年。
在晏安很小的时候，他就励志要成为晏家新一代先天高手，十年小成之后，才知道“先天之境”四个字有多么沉重的分量。
秋仇又是怎么的惊才绝艳，才被陆川断定三五年之内就能踏入先天。
晏安吐出一口气，拇指重重压在铜钱之上，心中对正阳白玉令越发渴望，只要自己得到令牌，就能拜入仙家山门，从此仙凡有别，什么后天先天，都比不上仙家手段。
别说振兴家门，就是逍遥长生也是可以想象的。
几人一边交谈，一边观察那些翻找线索的江湖人士，突然一阵急促脚步声从街口传来，一群捕快军吏映入眼帘，顿时那些江湖人士作鸟兽散。
四人交换眼神，不欲被人盘问，也起身离开。
晏明掏出一锭银子，塞到眼角有痣的男子手中，叮嘱道:“官府已经介入，何先生且叫人把陈番尸首带回，再去买一副上好棺木，运到客栈。我等趁城门没关，先去寻找七郎和十二妹，之后在客栈汇合，商议接下来的安排。”
褚先生见何济接过银子之后有些迟疑，劝慰道:“秋仇和云山堡才是大家注意的对象，令牌不出现的情况下，白天多半不会再有危险，你且放心做事。”
“有劳何先生。”晏安朝他点了点头，突然觉得‘嘉喜’二字颇为吉庆，掂量一下手中铜钱，便随手塞入怀里。
这或许是他人生之中第一次携带铜钱，还是一枚一文面额的铜钱。
送走何济，为避开官府之人，便转过另外一条街道，晏安目光一凝，看见赵隽从一间门窗破损的屋舍走出，远处街头还能看见卢轸的身影。
显然对方也曾查看过这间屋舍。
晏安等人上前一看，只见门扉由外而内破了一个人形大洞，屋内桌椅陈设完好无损，左右房顶被人洞穿，断了两根海碗粗的房梁。
许是屋舍建造之时下了本钱，居然没塌，其后又在墙角处发现一个击穿砖石的掌洞。
众人看完之后，都望向站在中间的陆川。
陆川一根手指插入掌洞，迟疑两息道:“或许有个人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