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苍生与鬼神
喋喋不休的伙计终于走了，李大狗也对老吴有了更多的兴趣。
能说书，会算命，这是难得的复合型人才啊。
虽然伙计说，老吴算命生意做的不咋的，可这也是一门专业啊，换了其他人，只怕没两天就要被揍得鼻青脸肿。
所以李大狗觉得，下午就去城隍街找找看，和对方交谈一下。
唐皇封正的故事，总让他有股熟悉感，像是西游记里拼凑出来的桥段。
或许只是单纯的雷同，可李大狗在前天晚上，还遇到一个女鬼，多了解一些神神鬼鬼的事情，说不得就能对自己的任务有所帮助。
何况，去逛城隍街，本来就在他的打算之中。
所以李大狗吃完一桌子饭菜，付了三两五钱银子，就慢悠悠往西北方向的城隍街而去。
麻叶县虽然常住人口不算多，白天之时，人流量还是不少的。
有道是人一满万，无边无际，这话自然是夸张，可散落在街巷道路，还真有点摩肩擦踵，人山人海的感觉。
三街六市十二坊，那是一样不缺，人潮车马小商贩，那是一样不少。
现在正是午餐时分，不少本地人，手上提着菜蔬油盐，往家里赶，自己做饭才是正理，在外面吃饭，总归还是少的。
倒是也不少县城周围的人，在街角屋檐或站或坐，守着自家鸡鸭蔬菜，山猎渔获，街道上也有一些挑担推车，吆喝叫卖，做些售果贩浆活计的小贩。
只是生意也说不上好，小民求生不已，进城贩卖特产的人，大多都会自带干粮，少有人光顾这些生意。
李大狗看在眼里，倒想尝尝，只是刚才已经吃的太饱，实在吃不下了，只好打算晚上再说。
昨天客栈的伙计说，城隍街的夜市很热闹，酒糟甜点，香饮炭烧，都很不错，更有那雪云糕，驴打滚，都值得尝尝。
李大狗是很期待的，有夜市小摊，谁还吃正餐啊？
走过两处街道，步入一个小巷，迎面是一个面有老态的中年汉子，推着装有过半瓜果的板车，伸长了脖子，小心翼翼观察前面道路。
李大狗默默退了出来，让他先过。
中年汉子出来之后，对着他感激得点了点头，李大狗回于温和一笑。
转过头，就看到他把板车停在一个开阔处，收拾好车上因颠簸得有些散乱的果子，默默坐在车辕上，掏出一张烙饼，慢慢啃着。
这便是他的午餐了吧。
无论在什么年代，籍籍无名，默默无闻，勤勤恳恳，苦苦求生的老百姓，都是最多的。
他们发不出多少光彩，史书上也留不下名字，当然也说不上伟大，可他们才是这个社会的基石。
是被忽略的大多数。
也是这个天下的芸芸苍生。
李大狗在城里慢慢的走着，虽然有目的，却走的不急不缓。
看到一座普通房子里，有一棵好看的树，他便走过去那边瞧瞧。
看到一个笑起来有两个可爱小酒窝的孩童，他也会特意经过她的身边。
遇见谁家小娘子长得好看，李大狗当然也会多看两眼。
遇见一条很凶的狗，他就做个凶恶的模样，吓得它落荒而逃，然后跟在它后面，直到它跑回了家。
秋风未凉，秋阳还暖。
李大狗的心，也变得温柔与平和。
七拐八绕中，他终于到了城隍街，已是下午四点多了。
麻叶县的规划，和其他地方差不多，有三横三纵六条主要街道。
城隍庙，就在正东中间的哪条街道，附近还有文庙武庙。
说起来倒是离他住的地方要近些。
这个时间段，人流倒不算太多，住城外的已经早早回去了，城里人做工的还没下工，妇人们该买的东西，早上也买好了。
等到吃了晚饭，才有时间出来逛街。所以李大狗远远的，就看见了那位说书先生，摆在一棵树下的算命摊子。
摊子前后有两张凳子，一张空着，一张他自己坐，那个清秀少年，也就是他的徒弟，却只能在旁边蹲着。
老吴身上已经多了一件杏黄色的外套，头上除了方巾，还戴了一顶帽子，就连他徒弟，也换了一身行头。
没有生意上门，老吴也只能东瞧西看，不多会儿，就看到了李大狗的身影。以老吴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一眼就瞧出他是一个有钱人。
一身衣物虽是普通棉布，却没什么褶皱，也瞧不出磨损，一看就是新买的。肩上包裹和腰间的刀也沉甸甸，不是有钱人才有鬼了。
老吴已经开始琢磨，怎么才能以不突兀的方式，和他搭上话，然后狠狠赚上一笔。
这是一个脑力活，毕竟对方腰上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于是他轻轻扯了一下徒弟的衣服，清秀少年很有经验的站起身，慢慢走到师傅背后，微微低头，目不斜视。
老吴脸上一副高深模样，脑子却在飞快运转，分析着对方底细
“外乡人…低调有钱的外乡人…”
“还是个江湖客，年轻有钱的江湖客…”
“手脚粗大，皮肤粗糙，不是大家子弟，是个能吃苦的，没太多见识的人…”
每一条信息，都表明对方是个好忽悠的人，最好也能是一个出手豪气的人。
老吴越想越高兴，脸上表情依旧平淡，只是嘴角的笑意，有些藏不住。
等看到李大狗直接向他这边过来，笑意就更明显了。
内心一个劲告诫自己，要沉住气，今晚吃香喝辣睡暖床，就看这一回了。
来了……他来了……
李大狗果然来了……
他径直走了过去，然后坐在了对面那张空出的凳子上，把肩上包袱放在脚边。
隐约的金属碰撞声，差点让老吴沉不住气。
然而，他终究是老江湖，脸上一副‘我早知道你会过来’的表情，静静等待对方开口。
人已经坐在了凳子上，就像鱼儿已经上了钩，这个时候要沉得住气。
李大狗果然先开口，道:“你上午讲得故事很不错，我很喜欢。”
老吴脸上一呆，很快反应过来，赶紧否认道:“客官说笑了，我是算命的，不说书。”
开什么玩笑，谁会去找一个说书的算命？
这和找马夫做菜有什么区别。
要是承认了，到手的银子，还不跑没影了，吃香喝辣不用想，就是那可人的姑娘，也多半要睡别人怀里去了。
所以他肯定不会承认。
“五两银子。”李大狗伸出五根手指。
老吴沉默两息，想让对方主动加价，却见对方目光冷静，手指缓缓收起，一种起身要走的态度。
立马反应过来，“好，五两就五两。”
“客官要算命还是听书。算命，现在就可以，听书，我建议还是换个位置。”
李大狗很高兴，就像赢了一局游戏。
笑道：“不算命，也不听书。”
“莫非你想听曲？恕老夫无能为力，我给你指个方向，往那边走，那边有勾栏，曲儿唱得好听。嗯…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老吴手指悄悄往西一指，一脸正经，甚至头都没往那边瞧。
“也不听曲。”
“你是来消遣老夫的？我可事先告诉你，这也是要收钱的。”老吴脸色一板，说的郑重其事。
李大狗呵呵一笑：“你上午不是讲了唐皇封正的故事吗，我有几个疑惑想请教一下。”
老吴一愣，还有这种生意？以前怎么没早点遇上。
思索一会，道：“回答问题当然可以，但是，如果问题太多，或者我答不上来，是要加钱的。”
李大狗一呆，“你答不上来，为什么还要加钱？不是应该不给钱吗？”
“问题太难，我需要仔细、反复、大量的思考，这是件很耗神的事情，加钱不是很合理吗？”老吴一脸认真，说得理所当然。
好家伙，还有这种说法，听起来好像也能逻辑自洽。
不对…我需要的是确切答案，他是否耗神，与我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李大狗反应过来，一拍桌子道：“这怎么能行，你若是每个问题都说不知道，我岂不是一无所获，还需要付出更多的钱？”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吴承道不说一言九鼎，一言两三鼎还是有的，又岂会做这种违背良心的事。”老吴也一拍桌子，脸带怒色，像是受到了莫大侮辱。
因为自己名字的缘故，李大狗不习惯主动问别人的名字，是以现在才知道，这算命的说书人，原来叫吴承道。
李大狗当然不会被他表情欺骗，沉吟一会道：“且信你一回，不过有个前提，十两银子封顶。超过十两，我的问题你需要免费解答，不能装糊涂。”
吴承道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债务数目，说道：“再加十两怎么样？我今天不接生意了，陪你聊一天。”
“不行，最多十两。”李大狗坚定的摇摇头，不放心的再加一句，“还有，前面承诺的五两，也包括在其中。”
“行吧，你问。”见李大狗把后面那句话也加上，吴承道无可奈何，只好答应。
李大狗点了点头，竖起一根手指，问道：“故事里的唐皇，是什么年代？离现在有多久？”
吴承道一愣，他心中准备了很多答案，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
你是小孩子吗？
听故事还会追问“从前”、“很久以前”，究竟是什么时候？
吴承道捏着胡须，沉思半晌，迟疑道：“这个……年代嘛，多半是传闻里的古唐国，距今多久，那就不知道了。万把年，是往少里说。”
李大狗见他神情专注，不想作伪，问道：“古唐国的皇帝姓什么？”
“上古之时，有氏无姓，抑或有姓，然而已不可考。距今太久，我无法回答你。”吴承道眼角一抽，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他很快调整了自己心态，“面子那有钱重要，我又没诚心诓骗他。”
李大狗心情有些复杂，有放松，也有失望。
于是，换了一个问题，道：“泾河蛟龙为何与人有私愤，那个人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