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为母则刚
人群之外传来一阵零乱嘈杂的声音:“让开,快让开,孟大夫来了!”
“哎哟,慢点,慢点,让老夫喘口气……”脚步声愈发临近,随后在母女俩身前停了下来。
“哎哟,这是谁干的呀,得有多大的仇恨啊,才能这么重的手……”孟大夫一边气呼呼地说着,一边伸出手为柳絮号脉。
周围的议论声随之停了下来。
片刻之后,孟大夫松开手,又查看了一下柳絮脑门上的伤口,让人端来清水清洗过后,便开始上药包扎。
柳絮全程紧闭双眼,实在是头晕得厉害。
大概是顾及这么多人看着,章氏也担心真的会出人命,脸上虽有不情愿,但也没有开口阻拦。
等孟大夫包扎完毕后,徐若兰急声问道:“孟大夫,絮儿她没事吧?”
孟大夫捋了捋胡须,神色严肃地说道:“这孩子伤得不轻啊,接下来这段时间一定要好生照料,切不可让她再劳累或是受刺激了。伤口千万不能沾水,每日按时给她换药。还有,要让她多休息,这几日尽量让她多卧床。”
徐若兰连连点头,眼中既担忧又感激,“好的,孟大夫,我都记下了,谢谢您。”
孟大夫摆了摆手,“不必客气,老夫也是医者本分。这是换的药,这三包是吃的药,三碗水煎一碗,饭后一炷香喝。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若有什么问题,随时让人来找我。”
徐若兰接过药包,连连感激。
柳大山见此示意老妻赶紧将诊费给了,章氏一脸肉痛的想嚷嚷,见自家老头皱眉,只能不甘不愿的掏了钱。
孟大夫走后,章氏又开始嘀咕起来,“呸,我就说她是个赔钱货吧,明明这么点伤还要请大夫,真是没用。”
徐若兰听到这话,心中一阵刺痛,但也无力反驳,只能艰难的扶着柳絮,想把女儿先送回屋里。
隔壁柳大柱的媳妇庄氏,见状赶紧上前帮忙。两人一起把柳絮送回屋,轻轻的放在床上。
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徐若兰心疼得直掉眼泪。庄氏见状,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摸了摸柳絮的鸡爪般的小手,又拍了拍徐若兰的肩膀,轻轻的走了出去。
徐若兰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保护女儿,不再让她受到这样的伤害。
而此时的柳絮,已经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屋外的阳光格外炽热,仿佛要将一切都烤焦,见孟大夫都走了,其他人也就散了。
院子里只剩下自家人,村长拍了拍柳大山的肩膀,“大山啊,你该好好管管家里了,那可都是你的儿孙!”说完叹了口气,也转身离开了。
村子就这么大,屁大个事都能说个几天几夜,更何况这差点出了人命。这会儿,回到大槐树下乘凉做针线的妇人们又聊开了。
“那么大一个口子,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一位和章氏年龄差不多的妇人面露怜惜的说道。
她是柳大山的弟弟柳大林的媳妇孟氏,早就看不惯自家那妯娌作贱柳东来一家,可毕竟已经分家,她作为弟媳也不好多说。
“是啊,絮丫头平日里就吃不饱穿不暖的,现在又被打成这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若兰可咋办啊……”
旁边一女子心有余悸的说道,她得知消息赶过去的时候人都已经散了,章氏一脸不满处在那儿,她又不好进去,只能来这里打探一下徐若兰娘俩的情况。她叫陈兰,是二阿公家的三孙子柳长顺的媳妇,与徐若兰年岁相当,两家关系向来交好。她女儿柳杏儿比柳絮大两岁,两人更是打小就玩儿在一块儿。柳东来走了之后,他们家没少接济她们娘俩。不然,就章氏这般苛待,徐若兰娘俩估摸着更惨。
因着老一辈就剩下二阿公一人了,她们一家又在村里人缘极好,加上人家也没拿出去说什么。章氏即使不满,也只是撇撇嘴当不知道。
“唉,这东来媳妇也是个命苦的,也不知道东来能不能回来,不然他们孤儿寡母的,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又一村民感慨地说道。
“那谁叫她这么多年,就给东来生了个女儿呢!让人东来连个后都没有就上了战场。”这嘲讽又含酸的语气,一听就是村里的寡妇刘荷花。她丈夫柳五郎,在她进门两年后,就因病去世了,留下个瞎眼老母亲,和一个刚满周岁的独苗苗来宝。
柳五郎去世没多久,刘荷花就看上了柳东来,长得高大威猛还会打猎挣钱。于是,有事没事就去柳东来面前晃悠,在章氏面前各种奉承卖乖。原以为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嫁过去,结果横空出现了个徐若兰,这不就让她恨得咬牙切齿。
见徐若兰生了柳絮后就再没开怀,没事就爱在村里说人家徐若兰生不出儿子,不像她,一举得男。这不,又来碎嘴了。
陈兰一听这话,她那暴脾气就忍不住了:“我说刘荷花,你要不会说话就闭嘴,这先开花后结果的人多的是,怎么就怪人若兰了!村里有几个不知道,要不是当年若兰在月子里就下地干活,伤了本,人指不定早就三年抱俩了!由得你在这里乱嚼舌根!”
陈兰这话,明显是在说怪章氏苛待徐若兰。周围没人反驳,因为确实是这样。虽说都是庄户人家,但也没见过谁家婆母像章老婆子那样,趁着儿子进山了,大冬天的让才生完孩子不到七天的儿媳妇下地干活,要不是柳东来回来的快,指不定会咋样呢。
为着这事柳东来和家里大闹了一场,村里也各个都瞧不上章氏这做派。
“可不是咋滴!我看啊,她就是嫉妒人家东来媳妇。毕竟当初她可是天天觊觎人东来,可人家东来没看上她,哈哈哈哈。”人群中不知道谁怼了一句。
“好了,好了,大家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村长媳妇王氏打断道,“她们娘俩是可怜了些,大家日后多帮衬着点。”
“大伯娘说的是,再说,以前东来哥可没少帮大伙儿!”陈兰接道。
“是啊,是啊!赶明儿让我家小子打草的时候给絮丫头带点儿吃的,送他们家里估摸着娘俩也吃不着”。
“你这意思,难不成她都那样了,还要去割猪草?孟大夫不是说得养一段日子吗?”一个年龄小的新妇疑惑道。
“那不好说,你们没看着那丫头今儿那满脸的血啊,她都能下这样狠手,打个猪草算啥!”周老婆子一副我很了解的样子。
陈兰有些坐不住了,她决定这两天没事就去柳絮家看看,这样即便章氏不满,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苛待她们娘俩不是。
凉风拂过,妇人们的八卦声就没停过。
柳絮家的屋里。
徐若兰坐在床边,紧紧地握着柳絮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
“絮儿,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娘不能没有你啊。”徐若兰小声说道。
这话被刚刚醒来的柳絮听到,心中不由一痛,她知道这是原主身体的记忆。但当她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骨瘦如柴,却满眼只有她的妇人,心中忍不住一酸,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娘,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见女儿醒来,徐若兰满脸惊喜,“絮儿,娘的絮儿,你终于醒了!”
想到女儿声音不对,又赶紧给她倒了杯水。待扶着她喝下,才又说道:
“絮儿,你都不知道,你刚才有多危险,要不是孟大夫及时赶到,你可能就……”
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娘,您别哭,你看,我这不是没事了吗?”柳絮有些着急。
“都是娘没用,没有保护好你。娘原本想着她只是蠢一些嘴巴毒一些,没想到她居然敢对你下这么重的手…”说到这里徐若兰顿了顿,随后突然抬起头眼神坚定看着的柳絮:“絮儿,娘以后会好好保护你的,不会让她们再伤害到你。”
女子为母则刚,况且徐若兰能独自一人安全走到清河县,可见也不是个弱的。只是之前被柳东来护了多年,才变得柔弱了些。这次原主出事,柳絮知道她肯定被吓坏了,也激起了她原本的性子。想到那个已经离开小柳絮,她伸手回握住她的手,
“娘,不要自责,相信絮儿,这次只是意外,絮儿以后也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娘亲和弟弟妹妹。”
“好好好,娘信你。以后娘也会和你一起。”徐若兰说着,想到女儿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便扶着她躺下,温柔的说到:
“你还伤着,好好休息,娘去给你做点吃的。”
“我不饿,娘你别去了。”柳絮有些急切的说道,她担心娘应付不了外面那一家子。毕竟章老婆子今天荷包大出血了,虽说孟大夫收费便宜,但加上那些药材也要不少钱的。估摸着这会儿就等着他们送上门儿呢。
“不行,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一定要吃点东西补充营养。”徐若兰板着脸坚持道。
徐若兰说完,便转身出了房间。 刚走到厨房门口,章氏一见她,就噼里啪啦骂开了:“慢吞吞的,你在爬呀!还不快去做饭,想饿死老娘啊?”
“还有那个死丫头,害得老娘今天花了那么多钱,啥时候才赚的回来!”章氏恶狠狠的瞪着徐若兰,似要吃人一般。
“可不是嘛,咱们乡下人家,谁家小孩不磕磕碰碰的,那点儿小伤,拿草木灰擦擦不就好了。而且,就破了个口子,怎么就昏迷不醒了呢,该不是装的吧?”陈舒曼自打看见村里人都离开了,就打开门出来了。
其实章氏原本虽然不太喜欢她们,但也只是嘴巴毒一些,会变成如今这般苛待她们,少不了陈舒曼煽风点火。
“哎哟,该不是不想干活吧?娘,咱家养不起闲人呐。”陈舒曼一手捂着嘴,装模作样的惊呼道。余光扫过自家婆婆,见章氏脸更沉了,心中一阵得意。
“大嫂,你怎么能这么说,孟大夫都说了,絮儿这次伤的可不轻!还有,你别忘了,絮儿被婆婆误伤,是因为你家材儿!”
平日里,徐若兰为了女儿和丈夫,觉得受点委屈能息事宁人也就算了。可自家女儿已经伤成这样,她若还不反驳,就真的枉为人母了。絮儿还这么小,若是背上偷盗这个名声,以后还怎么嫁人。
陈舒曼闻言迅速看了一眼婆婆,见章氏眉心一皱,心中咯噔一跳,赶紧对着身后的女儿使了个眼色,让她带着罪魁祸首柳成材回屋去。章老婆子见了,不由得狠狠瞪了陈舒曼一眼,又看了一眼柳絮他们的房门,丢下一句“杵着干啥,还不快去做饭!”就转身回了正房。
陈舒曼撇撇嘴,也转身回了大房的屋子。
徐若兰深吸了一口气,扶着有些酸胀的腰,进了厨房。
听见外面的吵闹声停下来了,柳絮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保护好自己和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