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没人性
流金正乖巧地坐在沙发一角,他抱住双膝,把脑袋埋进了臂弯里。
沙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单人沙发,但却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真皮沙发,由此可见,流光家在这一片区还算是比较富有。
流银在一大堆口袋下拖出了一张小木凳递给了苏樘,然后她自己则随意坐在了地上。
“过来,给我看看你的伤口。”苏樘坐下,一双大长腿委屈地有些无处安放。
刚坐下的流银只好再度站起,小步跑了过来,她撸起宽大的袖子,手腕虽然脏污,但好在上面的伤口却并不狰狞,一条小小的粉色细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没有咬痕?
“既然你的伤并无大碍,那为什么不来上学?”苏樘问道。
“流金这两天不太舒服,我得照顾他。”
听到流银的话,流金当即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透过手臂与额头的间隙,苏樘看到了一双渗人的眼睛,过于巨大的黑色瞳孔,闪烁着某种野性的光芒。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和流金,到底谁要更大一些?”苏樘站了起来,准备去看看好像发病了的流金。
“我们一样大。”流银随口说道。
“总得有个先后吧。”苏樘走到了流金身边,他抖得更加厉害了。
“我们是一起出来的,妈妈想要阻拦,所以她就死了。”平静的语气,不变的神情,小女孩以近乎无邪的面貌说出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一股寒意,悄无声息地爬上了苏樘的背脊。
“你怎么可能知道出生时的事情?”苏樘转身问道。
“呵呵……”流银轻笑了两声,圆润的眼睛中闪烁着漂亮的星星,“一切想要迫害流金的事情,我都知道。”
变故突生,身后一道劲风袭来,流银猛地向前扑地,死死抱住了苏樘的右腿,耳侧汗毛竖起,锋锐的指风伴随着野兽的阵阵低鸣,直指他的颈部动脉。
早有准备的苏樘直接蹲下,指甲错身而过,耳郭一痛,他攥住流银的衣服后领,一把把她扯了下来丢在了沙发上,又顺势向旁边一滚,二次攻击的流金再度落空。
“滴答……滴答……”涎水滴落的声音,急促的呼吸让他的胸廓剧烈起伏,鼻尖传来的隐约香气让他心烦意燥,流金四脚趴在地上,后背高高拱起,急剧缩小的眼瞳贪婪地盯着苏樘的耳朵。
“流金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病的?”苏樘也戒备地盯着流金,他的呼吸仍旧平缓,丝毫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
“那天晚上,门外吸引流金的,让他发狂的,就是你吧……苏樘老师。”流银揉了揉被扯痛的肩膀,同样平静地问道。
然后她忽然一声大吼,像是疯了般抓着自己的头发,眼泪不管不顾地喷涌而出。“被你知道了啊!流金的秘密被你知道了……明明我废了这么大的劲……”
交锋再度开始,只不过这次是苏樘率先发起攻击,他抡起地上的小凳,对着俯冲过来的流金就是狠狠一下,不留任何情面。
“啊!……”流金一声惨叫,他的半面掌骨被苏樘这不遗余力的一击尽数粉碎,他吃痛的抬手,左手如同一块破烂的抹布一般在空中摇荡。
苏樘再接再厉,胳膊高抬,眼中闪着比魔鬼都还要冷酷的光芒,这一次的目标是流金的后腿,流金双眼含着泪水,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怯弱,他嘶声裂肺地不住尖叫,瑟缩着把自己抱成了一团。
“不要!”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流银只能在旁边无助地大吼,她没想到,苏樘会如此冷血,连小孩子都不放过,更没想到,他的实力竟如此之强,流金在他的手下竟然没有丝毫可以反抗的余地。
攻势不减,流金和流银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朦胧之中,流金只感觉自己好像在空中摇晃,再一睁眼,他已经坐在了流银身边,苏樘手里还提着凳子,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流金的病是什么时候开始发作的?”他再次问道。
流银后怕地把流金抱进了怀中,眼泪横飞,头发炸起,她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小花猫,她不甘心地抬头说道:“五天前。”
“可有遇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物?”
“没有。”流银看着流金受伤的左手,嘴唇都心疼地发抖。
“你最好配合点,我是来帮你们的。”苏樘不客气地说,手中的“凶器”被他威慑地动了动。
流银抱着不说话了,只是默默把流金往后带了带。
小孩不配合,苏樘也没耐心和他们耗,他直接朝着角落那间紧闭的房门走去。
“你不能过去!”流银失声尖叫,再也顾不得其他,当即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苏樘不管不顾,没有丝毫停顿,流银只好再度抱住他的右腿,带着分量不小的一个腿部挂件,苏樘只好拖着右腿前进,来到门前,上面挂了一把结实的大锁。
整扇门的积灰都十分严重,但门把手那却是光洁如新,周边的杂物都异常纷乱,但门口的前面却是通畅无比,这说明——他们平时经常进出这个地方!
“把门打开。”苏樘冷淡地说。
“你不能进去!”流银死死扒着苏樘的右腿。
“要不然我就找流金帮忙了。”苏樘低头,和流银对视,认真专注,他没有开玩笑!
“你可真是个魔鬼!”流银怨毒地说道,眼神恨恨,看样子恨不得食其骨啖其肉,她也真的这么做了,直接在苏樘的小腿肌上落下了两排深深的牙印。
嫌弃地吐了口口水,流银从苏樘腿上跳下,在身上一阵摸索,掏出了一把生锈的钥匙,又把他手中的小板凳端来,站在上面,不情不愿地把钥匙插了进去。
“咔……嚓…”刺耳的摩擦声,锁头被流银取下,苏樘伸手一推,门应声而开。
“呼……呵…”那似有若无的呼吸明显了不少。
前路是无尽的黑暗,背后是浅淡的光源,微弱的呼吸声犹如一个奇点,扭曲着所有向内观摩的视线,苏樘停在门口,没有贸然行动。
拿出工服口袋内的手电,按下电源,一道白色的光束直直打入房间,呼吸声蓦的一顿,旋即又恢复了缓慢的节奏。
“把流金带过来。”苏樘吩咐。
流银杵在原地,不想动。
“快点!”苏樘加大了声音。
流银被他这冷不防的一吼吓得一个哆嗦,捏了捏拳头,奈何实在没有苏樘的大,她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把失魂落魄的流金拉了过来。
苏樘牵起流金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流银只好拉住了流金另一边的衣摆,一大两小,就这样一起走入了房里。
寻着呼吸声前进,苏樘来到了一张单人木床前,房间里十分空荡,冒着渗人的冷意,木床和墙壁之间还有一道不小的间隙,呼吸声就在那道间隙里面。
白光扫过,照亮了一个可以反光的白色物体,中空,椭圆,是一个少见的浴缸。
里面的脏污与浴缸外表的光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各种干涸的黏液,各种风干的肉糜,一架接近于骨架的身体正要死不活地躺在缸底,他的胸口破了一个大洞,苏樘依稀可以看见里面跳动着的心脏一角。
这个心脏已经奇异地半晶石化,在灯光的刺激下,反射出了柔和的绿芒。
黄稠的脓水挂了满怀,那人勉力把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他的呼吸也因此加剧了不少,好像就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耗费了他极大的气力一般。
“你是流光?”灯光仔细扫过那个那个男人的每一寸身体,苏樘在他那被脓水糊住的破烂工服上发现了钉在上面的小小工牌。
快要消亡的男人回答不了苏樘的问题,他只能透过自己千辛万苦制造出来的狭小缝隙,贪恋地盯着自己的儿女。
这是?
电筒再次扫过男人的身体时,苏樘忽然发现了不对,流光因为过度瘦削,皮肤都几乎粘连在了骨骼之上,形成了一道道堆积的褶皱,在顺光的照射之下,是一幅近乎于鱼鳞的阴影,可他刚刚变换了一下照射的角度,却惊奇的发现,这些“褶皱”竟然不是向上凸起,反而是一道道奇异的凹陷……
就像是用刀割肉,新刀口与旧刀口重叠相接,从而形成了如同鱼鳞一般的花纹……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苏樘下意识地就要朝门口跑去。
男人张着嘴皮蠕动了几下,他猛地抬手伸进自己敞开的胸膛,拽住了那堪堪可以让他维持生命体征的——半边心脏,迅速丢给流银,然后手臂朝墙边重重砸下。
“轰隆隆!”机关启动,整个地板骤然塌陷,房间里的一切都不由自主地向下坠落。
“艹!”苏樘只能狠狠抓紧流金,认命地跳进了那无尽的烟尘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脑袋传来阵阵钝痛,意识在混沌中上下沉浮,被外来的猛烈撞击撞成了一朵朵轻飘飘的浮萍,挨不着实地。
苏樘努力挣动眼皮,勉强在与潜意识的激烈斗争中压线过境,眼珠转动,睁眼前后是没有任何改变的无尽黑暗。
半边身子麻痹,应该是被散落的石块给压住了,好在右手中的东西还在。
深吸一口气,身体猛地发力,左腿传来的撕裂感让苏樘眼前一黑,差点就背过气去。
这下麻烦了!苏樘心里一声长叹,自己的运气果然不太好,该发生的坏事那是一件不落,小腿被钢筋洞穿,他现在是想动都动不了。
右手中的东西动了动,小家伙一个劲地抽动鼻子,挣扎着想要从苏樘的手中逃开,奈何他的“手铐”简直比钢筋都还要牢靠,小家伙费尽心思,手脚上阵,都奈他不得。
“咕噜噜……”流金的肚子传来巨大的惨叫声,震得苏樘的耳朵生疼。
“帮我把石块抬开。”苏樘准确地找出了流金脑袋的位置,因为他的眼睛发着幽幽绿光,简直比月光石都还要亮堂。
“你先把我放开,我再帮你。”流金的声音就像是他本人那般软糯,透着股软乎乎的奶味。
“你帮我的话,我就让你喝血。”苏樘平静地抛出了他的筹码,流金几乎是瞬间就放弃了抵抗。
“你不能骗我!”流金犹豫地说道。
“我不骗小孩子。”苏樘说着,就松开了对他的禁锢。
重获自由的流金下意识地想要远离这个危险的男人,可是现在流银也不在身边,四周又黑洞洞的没有活物,关键是他的肚子真的十分饿了,所以他还是按捺住了想要拔腿狂奔的冲动,老老实实地走到苏樘身边,帮他把石块掀了起来。
苏樘的小腿被一根从侧面伸出的钢筋串了个洞,钢筋还连着一大块石头。
“退远点。”苏樘吩咐,流金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只见下一秒,苏樘就迅速地把自己的腿从那个“串串”上取了下来,没了钢筋的堵塞,血,喷洒了出来!
“噗嗤……”糟糕的声音,热气腾腾,香气氤氲,流金眼中的绿色瞬间光芒大增,喘息声逐渐加重,可是碍于苏樘在心中深深刻下的淫威,他又不敢有多余的动作,来自内心的渴望残忍地折磨着他幼小的心灵。
忍不住了!流金狂躁地吼了一声,猛地扑了过去——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舔舐了起来。
香……真香!地上的这摊东西简直就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舌头在地面刮过,味蕾受到的强烈刺激几乎要让他的大脑痉挛!
苏樘喘着气,看着地上那个没个人形的东西,暗暗皱起了眉头。
“不要舔了,过来。”
流金没动。
“我让你不要舔了!”苏樘一瘸一拐地走近,毫不客气地就在他脑袋上呼了一巴掌,直接把撅着屁股的流金给扇趴在了地上。
流金发出小兽一般的呜咽声,绿色的大眼瞬间就弥漫上了一层水光,无助而委屈地控诉着苏樘的暴行。
苏樘喘了口气,慢吞吞地把自己的裤腿给挽了起来,新鲜的伤口还汩汩向外冒着“美味的”热血,“地上的不干净,要吃就吃新鲜的。”
流金一时有些懵逼,转不过弯来的他陷入了暂时的宕机状态。
“往伤口上咬。”苏樘又淡定地说了一句。
流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试探性地向前伸嘴,眼睛一直盯着苏樘的手,生怕他什么时候又忽然暴起,给他来一巴掌。
尖牙最终还是刺入了肌肤之内,充满活性的热流在舌尖淌过,比刚才强烈百倍的刺激让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吞咽,身体落后得好像只剩下了这个简单而原始的求生技能。
酸胀的刺痛让苏樘暗暗捏了捏拳头,他默默数着秒速,随着时间的推移,刺痛是呼啦啦地向上疯长,在第五秒后,他终于挥出了蓄势待发的拳头,流金又被打飞在了地上。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樘,这下眼泪花是真的流下来了。
“你咬的太痛了。”苏樘沉默了一瞬,给出了一个合理适当的理由,他看了看小腿上那个被洞穿的伤口,刚刚被流金的咬痕覆盖后,现在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封闭,果然如他所料。
“给这边也来一口。”苏樘像招小狗一样对流金招了招手,洞穿的伤口好了一侧,那另一侧也顺便治疗一下吧。
流金刚刚把眼泪擦干,苏樘给的理由合情合理,所以单纯的他就大度接受了刚才那一系列接二连三的“毒打”,现下苏樘招手,他又不长记性地跑了过去。
一口咬下,熟悉的快感在脑中盘旋,身体就像是升天了一样快乐,但他也不忘控制力道,“苏樘老师刚刚说我咬的太痛了,那我放轻点总可以了吧!”他如是美滋滋的想道,只是还未等他得意,他的屁股就再次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苏樘淡定地把那只“罪魁祸手”给藏到了身后,条件反射他是真的控制不住,要怪,就怪这小孩不懂得节制吧。
“还是很痛。”苏樘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流金一时有些挫败,明明他都放的这么轻了呀!那他当初咬流银的时候——岂不是……难怪她的眼泪一直没有停过!深深的罪恶感让流金一下子焉了下来。
伤口被封住了,苏樘的行动也恢复了自如,他在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了备用手电,总算可以好好打量周围的环境。
房间底下是一个宽阔的球形空间,前后都有向前延伸的隧道,地面上是两排铁轨,这就像是一个中转站,墙壁上挂满了奇奇怪怪的工具设备,甚至还有一个可以运输货物的升降滑梯。
装着流光尸体的浴缸已经碎成了几块,在那一堆碎石之下,露出了那如同枯木的手指一角,苏樘淡定地上前,踢了踢松散的石块,让他彻底掩埋在了废墟之中。
流银应该不会随意抛弃流金独自逃离,这周围一定有什么潜藏的暗道让她误打误撞地掉了进去,苏樘仔细扫视着四周,前后的隧道都十分深远,首先排除,那就只剩脚下了……
“流金,你去那边找一找有没有地下出口?”
“哦。”流金心不在焉地踢着地上的石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自责与担忧,混沌的犹如一团浆糊,流银是他最重要的人,可他却在无意中伤害了她,关键是他竟然还一直都不知道,还任性地咬了那么多口,流银一定痛死了!我可真是一个大傻瓜!
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流金不得不恨恨地踢了一脚,地面上那个近两米宽的石块猛地向内缩了一截。
苏樘闻声望来,微微眯起了眼睛,“流金,继续推。”他大步走来,站在了流金身后。
这块石头已经是抵在墙壁之上,现下还能向内推进,那说面后面一定还有多余的空间。
流金顿时来了劲,对着石头就是一阵猛踢,不知道为啥,他感觉自己的力气忽然变大了许多。
石头不敌,在第三脚后就滚了下去,“咚……”重物落水的声音。
这是一个开在墙壁下方的洞口,不大,刚好能够让苏樘躺着进去,看来,流银应该就是从这里滚了下去。
向下打光,一大片白花花的反光面,水波逐渐趋于平静,耳边也逐渐恢复寂静,这是一潭死水,一潭不会流动的死水,难怪他刚才听不到任何端倪,既然如此,若流银掉了下去,大可以停在原地等待他们的救助,为什么现在会看不见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