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千奈
冰冷的房间,冰冷的床,呼吸也流淌出冰冷的气息,她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播放着一些熟悉又陌生的片段,偶尔发出嗤嗤的傻笑声,偶尔又伴随着几声凝噎,她的心痛得没有了知觉,如果说现在她躺在殡仪馆里,她应该就是个死人模样。
千奈快要死了吧!
她在心底问了一遍自己。
千奈快点死吧!
她努力地屏住了呼吸。一分钟、两分钟、两分半……她身体的自救反射弧顺利冲破了她想寻死的潜意识。
原来,死和想死是两码事。
所以活着不难,死很难,怎么死,死的怎么体面,死的怎么令别人扼腕,死的怎么令别人后悔,是相当难的一件事。
在这个思想层面上,千奈觉得自己活着就是为了让别人认可,与其说是别人,不如说是她无比在乎的那个人,那个一直骗她最后舍弃她的混蛋,混蛋不足以形容那个人的可恶,应该用更加污秽不堪的语言骂他千遍万遍,可即便如此,千奈心里还是留了一道伤疤,是他用刀在她心上剜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这个口子一直在流血,把她小小的世界染成了一片红。
若知道爱情如此伤人,谁会吃爱情的果子。
若知道男人如此薄情,谁会去爱男人,可千奈就是爱了一个不是这个世界的正常男人。
所以,千奈想死,去另外一个世界去找这个男人算账。
这笔账很清晰,男人辜负了她的一片深情,甚至在抛弃她的时候还带着另外一个时空的女人来气她,更可气的是这个男人居然叫翩玉,千奈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爱上连名字都这么碎成渣的男人。
翩翩君子,温润如玉。他名字的由来。
都说人如其名,可翩玉却恰恰相反,冷酷又做作。
千奈记得很清楚他们相识的画面,稻田里,风吹过黄灿灿的稻花,像一幅中世纪的油画。一个少年站在田野中,手里拿着的不是画笔,也不是锄头,而是一把冷硬的手枪,他的眼眸深邃,瞳孔里的世界仿佛和他所看到的格格不入,他身上穿着类似树脂的简易服装,灰白色的,看上去极其怪异。
千奈的第一反应是他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男人,感觉就是很奇怪的存在,所见所闻在潜意识里形成一个大致模糊的影像,随着彼此磁场的碰撞,感觉更加强烈的肯定了她心里的猜测,然后慢慢形成了她所认为的事实。
翩玉的枪口抵在她的额头上,不太远不太近,只要枪走火,千奈必死无疑。
他们的见面有点过于戏剧化,以至于千奈到现在回想起来都像是幻觉。
可幻觉带来的痛苦大过她身体所要承受的最大限度,所以在如何解脱上,她尝试了很多种方法,到现在为止没有一次成功过,并非意志不坚定,是身体里有一样东西一直在和她作对,所有的行为都处在无法自己控制的状态下,她心里明白,这就是生不如死。
千奈伸出红润的手掌,掌心处一道红色如血痕般的光亮,在黑暗中显得无比刺眼,这是翩玉留给她的执念。
所以她能活多久,要活多久,她不知道,或许是一百年,两百年,又或许是上千年,甚至是上万年,在她的世界里,这长久的生命要如何度过,在翩玉离开后的五十年里,她只感觉到无限的空虚和寂寞。
千奈看了眼墙上的日历,2080年1月1日,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已经80岁了,可她还没有死,生命像盛开的玫瑰花停滞在50年前的今天,2030年1月1号,在她意识模糊的情况下,翩玉将他身上唯一的执念植入她的身体里,她醒来却毫不知情,只知道在未来的时光里,她没有任何变化,容貌,身体,仿佛被人按了暂停键,时光未曾在她身上流逝过。
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千奈闭上眼,一千次一万次的寻死,一千次一万次的自救,这个所谓的执念是未来世界的产物还是来自于另一个时空,千奈整整找寻了五十年都没有答案,而且翩玉会在哪里?他是不是已经死了?她也毫无头绪。
千奈猛地坐起来,手指在空中划过,透明的屏幕里显现出一个蓝色的玩偶,玩偶发出稚嫩的声音。
“欢迎奈小姐回归,末时空已开启,查询不到j boss的踪迹,请指示。”
千奈在屏幕上快速敲击了几下,随后闪现出一个真实的影像,千奈的好朋友仙伊,一头红色的短发,脸上露出调皮的笑意。
“没死呢?”
千奈露出死气般沉重的面色,“找到方法了吗?”
仙伊无奈耸耸肩,”我建议你回到过去,未来,就算了吧。”
“马斯说你去过。”
仙伊的笑意瞬间全无,一把拽到头上的假发,指着光秃秃又坑坑巴巴的头皮,气愤不已,“让我给你看多少遍,你才肯相信未来是个人吃人的世界,我是幸运,捡回一条命,你觉得你去了会活着回来,千奈,我求你,你放弃翩玉吧,我想他也许不属于人类的世界。”
千奈执拗地咬着牙,“我要找到他,让他杀了我。”
仙伊戴好如火的假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形如十字架的物件,“如果你真的想死,不如回到从前,再来一遍,我只能帮你到这里。”
“你告诉我未来是什么样子?你当初回到了哪一年?”千奈不肯罢休追问仙伊
“你想去未来?”
“对!他如果不属于人类世界,那么只能在未来找到原因。”
“你真疯了!未来是核战争,核武器,全是死人,全是辐射,哪一年我也不知道,我只待了三天,三天就要了我半条命。”仙伊沉吟半刻,无奈地说,“如果你想死,等着吧!未来终将会来。”
仙伊把十字架隔空扔给千奈,“马斯的接任者下周一上任,如果你没走,来总部参加换职典礼,马斯很信任你,你别总一次一次地辜负他,他在职三十年,最后这一次,你应该会出席吧。”
千奈流露出几分伤感,马斯和她并肩作战,一晃三十年,马斯已经八十岁,俨然变成一个不中用的老头子了,可千奈却像他的女儿一般,几经年岁,反复辗转,千奈并没有习惯周边的人渐渐老去和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