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朱祐杬书房出来,唐寅与朱浩同行。
献贡品这件事上,朱祐杬虽将唐寅叫来,但没有过多询问他的意见,似乎这件事朱祐杬已自行决定,只看众人是否有反对意见,若没有就执行。
“你小子,真可以啊,把买卖都做到王府来了。”
四下无人,唐寅终于打破沉默,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和哭笑不得。
从朱浩经营戏班,再从苏熙贵那儿听说什么晒盐法,后来就是朱浩搞琉璃工坊,他都是知道的,只觉得那是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
唐寅说到底还是传统文人,看不起商贾,觉得商贾创造不了价值,一直让朱浩专心学业便是缘此。
现在看来……朱浩居然把生意做到王府来了,兴王还要以朱浩的产品作为挽救兴王府声望和赢得皇帝信任的重要手段……这实在是大大超出唐寅的认知。
朱浩道:“商品只有需求才会形成买卖,又不是我主动把望远镜卖到王府来的……话说陆先生不会是羡慕嫉妒恨,所以才这么评价的吧?”
“你……我评价你什么?”
唐寅更加无语了。
这小子,说话带刺,你就是这么跟师长沟通的?
懂不懂礼貌?
朱浩耸耸肩:“以后别你小子我小子的,总觉得陆先生是想指责我,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点,如果陆先生也想搭伙做生意,只管跟我说,我让你参一股。”
唐寅没有跟朱浩争论。
跟朱浩相处久了,知道朱浩能言善辩,一点都不像是个天真腼腆的孩子,更多时候就是个久历官场,见惯大风大浪的老油条。
“出于好意提醒你一句,跟皇室做生意,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若朝廷真要让你大批量生产的话,你的东西就不再是你的了,或许会被朝廷硬拉着你去当工匠,从此后连科举之路都断绝……”
唐寅跟朱浩将要分路而行,这番提醒的话,让朱浩觉得唐寅并不是坏心眼的人。
朱浩点点头:“我有分寸,会做安排的。”
……
……
生意归生意。
如果朝廷非要把制造望远镜的生意收归“国有”,朱浩的对策很简单,那就是把朱家推出去。
到时候我大不了把技术转让出去便是,还能从朱家换来不少好处。
对朱浩来说,专利什么的都是浮云,没必要一直藏着掖着,好似之前晒盐的秘方就被他爽快地卖给苏熙贵,很快他就有了新技术,推出新产品,占领某个在外人看起来很奇葩的市场。
能以科技进步达成目的,这才是重点。
改变时代并不一定非得事事亲力亲为,作为一个将来注定要入朝当官的人,还是要有点“追求”。
虽然科举之路看起来未必会一帆风顺,但从龙之功还是有希望的,谁让朱厚照历史上真的不孕不育呢?
“就是不知道,眼下这个荒唐胡闹的皇帝,几时死,会不会因为我的到来产生蝴蝶效应,转而成为一个活到七八十岁的老家伙……而我理想中的从龙之功,青云直上,就此遥遥无期了呢?
“不行不行,为了保证这家伙按照历史的发展早点嗝屁,我还是想点办法好……给这样胡闹的皇帝当臣子,还非要当佞臣才可上位,那绝不是我的追求!”
朱浩一路想着心事,回到学舍。
课堂上公孙衣正在给几个孩子讲课。
朱浩进门,公孙衣和几个孩子都瞪着他,好像在说:“你现在不玩迟到早退那一套了,改而玩旷课?”
朱浩道:“看着我干什么?王爷召我前去,有要事跟我商量,其实我也想早些过来上课的。”
公孙衣会意点头,脸上有了一抹自卑之色。
这次他回兴王府,算是“三进宫”,但连见兴王一面的资格都没有,完全就是边缘人,而人家朱浩……不过是王府伴读,说见兴王就见……
算了,人比人气死人!
不如人家还想跟人家比较,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朱浩,快回到你的座位上去,我们继续讲课……给点面子,下午你少睡一些,听我这次讲得是否比前边好一些?”
公孙衣在王府没面子,也不会刻意抻面子,反而很谦和,这是在求朱浩给他评价一下教学质量。
朱浩本来要睡觉,听了公孙衣的话,只能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可周公还是不期而至,很快便伏案沉沉睡去……听这家伙讲课,真不如跟周公下棋呢。
……
……
“朱浩,望远镜呢?”
朱浩一觉睡醒,已到散学时。
却是这次睡过头,没提前散学,朱浩甚是可惜,居然把大好的时光浪费在睡觉上,本来下午还想回去改进一下锻造技术,下一步就要大炼钢铁。
朱三、朱四、陆炳和京泓此时都围坐在他的周边,几双眼睛看过来,朱浩甚至觉得有可能自己脸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朱浩随手抹了抹脸,嘴里回道:“被兴王拿走了,兴王说准备以望远镜为贡品,送到京师,作为大明军队刺探敌情之用。”
朱四一听急了:“父王怎么能这样?那……那是我的宝贝……三姐,都怪你!要不是你跟娘告状,娘怎么会把我的望远镜给没收了?你赔我!”
或许是朱四太喜欢那东西,以至于少见的对姐姐发火了,声音带着哭腔。
这跟平时朱四谦和有礼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朱三皱着鼻子道:“谁让你不给我玩的?再说你玩那东西,很容易沉溺进去,不思进取……你是世子,以后兴王府都归你继承,我这全都是为你好……朱浩就在这儿,你让他再给你做个不就成了?”
本来朱三还想摆事实讲道理,但看到弟弟那杀人般的眼神,改而用哀求的目光望向朱浩。
显然她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为一己之私,居然跟弟弟来了个玉石俱焚,这会让她被弟弟疏远,甚至被同窗杯葛。
朱浩道:“望远镜嘛……回头我再做便是,不用急于一时,等夏秋之交,若我们有机会出去郊游,天高气爽,带上望远镜欣赏风景,不是更好?”
朱浩的话,让朱四的脸色好转了些,可他还是很委屈,眼眶里一直有泪水打转。
……
……
朱浩从王府往外走。
当天他要去戏班送戏本,还准备用两到三天的时间来排演一场新戏。
正要出王府西门,却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定睛一看,却是蒋轮和陆松前后脚一路小跑过来,蒋轮手上正拿着之前兴王手上摆弄的望远镜。
“蒋先生、陆典仗,你们这是……?”
朱浩一看这阵仗,对方的目标分明是自己。
蒋轮走过来,脸上潮红一片,显然酒劲儿还没完全过去,笑呵呵道:“哦,这不马上要去京师,给朝廷送贡品,可这东西怎么用,有什么需要注意事项,要仔细问问你……有时候不知该怎么调整,看远处不清楚。”
他的话算是间接向朱浩释疑,为什么望远镜会出现在其手上。
既然蒋轮是送贡品的正使,如果连他都不会使用的话,怎么向朝廷的人介绍这东西的价值所在?
又如何让皇帝觉得这东西能在战场上起到作用?
朱浩随即给蒋轮仔细讲解了一下对焦的问题,蒋轮学着往远处看了看,不断地拉伸镜筒,咧嘴直乐,露出两排大黄牙。
“老陆,要不怎么说还是造它的人熟悉?咱研究半天也不得要领,现在一听就全明白了……真好玩啊。”
蒋轮三十好几的人,却有着孩子般的天真,居然在那儿玩耍开来。
朱浩很想提醒,你这么来回拉伸,别把东西弄坏了,到时候你送个破烂当贡品?
陆松也发现蒋轮有点不正形,赶紧点醒:“姑爷,这东西会用就行,及早复位,以锦盒保管,免得出差错。”
“对对。”
蒋轮笑着把望远镜怼合,顺手揣进怀里。
他望着朱浩:“朱浩,你这是要回家?正好跟你一起去,看看你家工坊是怎么造出这东西来的,好好学学。”
还真是直接,偷学技术还能说得这么正大光明?
脸呢?
朱浩无奈道:“工坊已经被家族给侵占了,现在我可没有工坊。”
“啊?”
蒋轮大吃一惊,不由望了陆松一眼,好似在问询陆松是怎么回事。
陆松替蒋轮问出重点:“那朱少爷,若朝廷真有意大批量索要此物的话,你们能保证供应上来?”
“这不难。”
朱浩道,“成型的技术在我手上,朱家只是拿到琉璃器皿的生产工艺,很多光学方面的门道,没有经过系统研究是没法完成的,琉璃工坊想要仿造,难比登天。”
蒋轮惊讶道:“你的意思是说,朱家把工坊拿回去,会造琉璃,却造不出这玩意儿?没这么神奇吧?琉璃……我也见识过,在哪儿见到来着……哦对了,琉璃珠,跟宝石一样……”
蒋轮见过的还是朱浩给朱三和朱四玩的弹珠。
这年头琉璃的确有,但都是不纯净又故意增加宝石色彩的有色玻璃,杂质很多,根本无法做到晶莹剔透。
有的人也拿玻璃当宝石,但随着玻璃生产技术普及,琉璃的价值一降再降。
至少在大明,目前勉强还算得上新奇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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