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恶心
岑锦年在屋中独坐到天明, 就这么僵硬地坐着,即便屋中的炭火熄灭,也没有让人进来添。
等到第二日舒慧进来时, 瞧见的便是她这副失魂落魄, 脸色苍白, 眼睛红肿的模样。
目光呆滞, 一动不动, 差点将舒慧吓得半死。
她不过就是睡了一觉, 难不成就出了什么大事?
然而舒慧没有时间思考这些, 一摸岑锦年的手,冰凉至极, 只得赶忙将她扶到床上。
“小姐, 您这是怎么了?”舒慧扶她躺下,又掀起绵软的锦被往她身上盖去,神色满是担忧。
岑锦年则任由着她折腾, 木着脸, 一句话都没有说。
见状, 舒慧更为担忧,“小姐, 您倒是说句话呀!别吓奴婢!”眼中的担忧之色浓郁到快要化为泪水溢出眼眶中。
她自小跟在岑锦年身旁, 同她一块儿长大, 从未见过她这般神伤的模样, 眼中满是黯然, 一丝光亮都没有, 仿佛已经对这个世界失去了信心。
岑锦年还是没有应她,就这般漠然地睁着眼,呆呆的盯着头顶的帐慢, 双目失神。
舒慧无法,想了想,只得道:“奴婢先去命人生盆炭过来,您先好好歇会儿。”语气中满是心疼。
就在她要起身往外走时,岑锦年终于出声了,声音极其沙哑,“等等。”
低低的,若不是如今周遭寂静,说不定舒慧也听不见。
“小姐您说什么?”舒慧赶忙回头朝她看去。
岑锦年偏头看向她,“别将我如今的情形告诉旁人。”
舒慧有些不解。
“待会若是她们进来伺候,瞧见我如今这副模样,便说我是因为担忧太孙,一夜未歇好才这般。”她的喉咙嘶哑而干痛,便只能一字一句,缓慢同她叮嘱着。
舒慧皱了皱眉,还是不解,不过依着她对岑锦年的了解,她这般吩咐,断然不是如她所说的这般。
想了想,问道:“小姐,可是您和太孙之间发生了何事?”可那也不应该啊,太孙如今正在宫里头,好些日
子未见了,这又如何能产生矛盾呢?
更何况太孙一向待她们小姐极好,只要小姐说一,太孙便不会说二,这在太孙府上下,众人也是有目共睹的,不知多少女子艳羡。
因着昨夜之事事关重大,因而岑锦年并没有打算告诉舒慧,只能摇了摇头道:“无事,你只需按我的吩咐做就行了。”
舒慧点了点头,“奴婢明白。”
反正不管发生何事,她只要永远陪着小姐,相信小姐就行了。
果不出岑锦年所料,她今日这般状态,定然会传到裴舟耳里,按照他往日行事,以前只要她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即便再忙,裴舟都会赶着回府。
今日也是,才将将天黑,他便回来了。
不过倒是比平常慢了些,看来如今朝中之事果然棘手。
想着这些,岑锦年躺在床上,看着不远处面色焦急,为她忙里忙外的裴舟,不禁再次失神,他待她这般好,一时间,她竟有些恍惚,觉得他当真是爱她的。
不若不然,这几年来,他每天费心费力地佯装着爱一个不爱的人,倒是“苦”了他了。
思及此,岑锦年不禁冷笑一声。
说起苦,她的阿姐应当才是最苦的吧。
阿姐那么高傲的人,生性恣意,却被他囚禁在密室中整整两年。
每每午夜梦回之时,他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既然爱的是她阿姐,当初为何不去同阿姐明说,又何苦来招惹她。
所以,如今她又算什么呢?这日日夜夜的相处陪伴,还有真心相待,又算什么呢?
裴舟察觉到床上之人灼热的视线,回头朝她望去,温和笑道:“再等会,药马上凉了。”
语气神态,满是真诚,瞧着没有半点虚假。
如果她昨夜没有发现阿姐之事,今后她又该被他骗多久?说不定是一辈子吧。
岑锦年想着想着,不禁觉得四肢发凉,所有的恐慌和惧意全部涌上了心头,夹杂着痛苦之色,身体也不禁微微颤了起来。
不过幸好的是
,裴舟话音一落,便立即将头转过去了,并未发现她的异样。
岑锦年看着裴舟努力将黑乎乎的药汁吹凉,强力压下自己心中的恐惧和怒意,以及那即便消化了一整日,仍旧没有半分消解的被欺骗,以及一腔真心错付的痛苦,她深吸了口气,才缓缓出声:“好。”
声音低哑而温柔,没有什么异样。
过了一会儿,裴舟才将药碗端了过来,坐在床沿上。
岑锦年眼眶红肿,水润的眸中满是委屈之色,一贯白皙的脸颊也因为发热而染上了几抹病样的红晕,瞧着很是可怜。
裴舟见此,想起下人来禀,说她怕他出事,深夜便从岑府赶了回来,又因为担忧,一夜没有歇好,心中不由一软。
叹了叹气,无奈道:“不管出了何事,我总能应付的,你只需相信我便好,不管何时,你都应当照顾好自己,那才是首要的。”
岑锦年藏在被子下的手狠狠攥着,指甲掐进肉里,传来阵阵痛意,似乎只有这般她才能维持表面的平静。
“我那不是怕你出事吗?”岑锦年柔柔出声,带了淡淡的撒娇意味儿。因着昨夜着凉的缘故,她今天下午小憩起来后便开始发热了,声音依旧嘶哑,还带了鼻音。
她兢兢战战地同他演着戏,心中不断告诫自己,只有不被他发现,才能将阿姐救出来。
可是多可笑,以往再普通不过的撒娇,而如今她却需要拼尽全力才能表现出来。
裴舟本想同她说道说道,不管再如何,身体总是最重要的,可一对上她可怜兮兮的眼神,他便再也说不出口了,只得无奈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宠溺之色。
“好了,药凉了,先喝药吧。”
岑锦年乖巧地颔了颔首,“嗯。”
就在裴舟将药喂进她嘴里时,她竟破天荒地想着,裴舟会不会厌烦同她作戏了,给她下毒,只要她死了,他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将阿姐放出来,再随便寻个由头,就可以将阿姐强娶进来。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没什么必要,他若真想要她死,有的是办法,用不着这么
下三滥的手段。
裴舟见她一口接一口地喝着药,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不仅有些好笑,打趣道:“以往让你喝药,哄半天都不愿喝一口,还找借口说病会自己好,怎的今日这般听话。”
岑锦年顿了顿,随即抬了抬头,瞪了他一眼,不满道:“这不是看你太辛苦,不想闹脾气,徒增你的烦恼嘛。”
裴舟闻言,扬了扬唇角,笑意温煦,“好,我的阿年最乖,最会体谅人了。”
岑锦年见他这般,只觉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立即从腹腔中往上涌起。
她不过才同他作了一会戏,便觉得快要受不住。明明不爱她,为何还要说这种话来对她,演了这么久,他就不觉得难受?
不能再多想,岑锦年手中攥得更紧,不然她怕自己坚持不住。
随即一把将药碗从他手中夺过,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黑乎乎的药汁刚入口,一股难以言喻的苦味便立即在整个口腔中蔓延开来。
往日她最厌恶的味道,如今竟觉得也不过如此罢了。
许是再苦,也抵不过心中的苦涩吧,岑锦年自嘲着想道。
药一喝完,她便将碗递给了裴舟,而后重新躺到床上。
不愿再看他,强颜欢笑了一下,“我有些乏了,想歇着。”
裴舟将药碗放到一旁,闻言,便将衣物脱下,只剩了一袭白色里衣。
岑锦年见他这般,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起某些画面,身体骤然一阵颤栗,脸色也立即变得不好起来,眸中带了些恐惧和抗拒。
“你这是要做什么?”她努力平静问道。
裴舟躺了上去,岑锦年无法,只得往里挪去,下意识想逃离他。
裴舟自然而然应道:“陪你睡会儿,我们好些日子未见了。”
“可是,如今圣上昏迷不醒,朝堂不宁,不是还有公务亟待处理吗?”岑锦年僵着身子,缓缓说道。
她现下对他,除了抗拒,还是抗拒。
“无妨,我方才回来时,皇帝醒了一会儿,太医说有惊无险,暂时没什么大碍。”似是想起了什么,裴舟不禁冷笑一
声,眸中满是嘲讽,“至于朝堂那些人,还翻不起什么浪。”
闻言,岑锦年只得哑然。
裴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随即眯了眯眼,审视地看着她,“阿年今日,怎么怪怪的。”
岑锦年心下慌了一瞬,随后又立马镇定下来:“我这不是生病了,怕过了病气给你嘛!”
“怎会?”裴舟弯了弯唇角,“我何时惧过这些?”
不等岑锦年再说些什么,他便一把将她拥进怀中,与她额头相抵,“怎的还这么烫?”烫手的热意透过肌肤传了过来,裴舟蹙了蹙眉,眸中满是担忧。
岑锦年靠在他怀中,身体再度僵了僵。
他身上熟悉的气味萦绕在鼻尖,明明以往最为喜欢,可如今却只让她觉得恶心。
“刚喝了药,怎么可能这般快就不热了。”岑锦年淡淡应道。
“说得有理。”随即在她额上亲了亲,“不是说乏了吗?那便歇着,我在这陪你。”
岑锦年本还想再抗拒地说几句,可一对上他强硬的眼神,便又只得将所有的话咽了回去。
也罢,权当他不存在吧。
她稍稍忍耐些也好,现下还不能撕破脸。
“嗯。”随即缓缓闭上了眼。
气氛骤然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她也仍旧没有睡着,他身上的存在感太过强烈,以至于她完全没有办法忽视他。
只要一想到这个欺骗她,囚禁她阿姐的人就躺在她身旁,恶心感便再次涌了上来,心中的痛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就是这个人,让她一腔真心错付。
“睡不着?”裴舟的声音突然响起。
岑锦年顿了顿,并没有睁眼,淡淡应声:“嗯。”
裴舟没有立即接话,垂了垂眸,脸上满是正色,沉思一番,才道:“阿年,过几日,我兴许得出征西南,如今西南战事吃紧,梁王又一直坐阵西南,不管因为何种缘由,我都得率军过去。”
岑锦年听他这般说,便立即睁开了眼,眸中布了惊讶,可又仿佛意料之中,“这么快?”
“嗯。”裴舟顿了顿,“届
时我若不在京中,你得保护好自己,可知晓?”
岑锦年颔了颔首,“我明白的。”
裴舟就这般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满是不舍,“阿年,我舍不得你。”
眸中一暗,他便骤然倾身而下。
冰凉的薄唇立即与她双唇相贴。
岑锦年欲将他推开,可身体被他钳制着,加上因为发热,身上乏力,她自然推不动。
两人相互交缠着,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唾液交换的“啧啧”声慢慢在空气中响起。
岑锦年愈发觉得难受。
过了一会儿,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骤然将他推开,而后赶忙倾身往床外探去,“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难言的酸味和苦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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