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撞上
岑锦年是万万没有想到, 竟会在此碰见梁王。
然而不管再如何惊讶,她的脸上总是不能显露半分的。
还未等她斟酌着说些什么,坐在马车中的梁王便开了口。
“岑五小姐怎会在此处?”梁王目光炯炯, 眼神瞧着颇为犀利,但许是因为他刻意收敛了周身气质, 因而岑锦年并没有感受到太大压力。
不过许是因着裴舟对梁王的戒备, 所以她也不敢太过放松,只能规规矩矩地应对。
“回王爷的话,臣女马车的车辕断了, 只得让府中小厮回去差人来接, 自己则在此处躲雨。”
梁王了然地点了点头, “原是这般。”顿了顿, 他又往外张望了一下,转而道, “如今雨势这般大, 本王瞧着接你的人一时半会也来不了, 不若先上本王的马车,本王送你回去。”
岑锦年听见这话, 忙将头低了低,欠身道:“多谢王爷好意,臣女惶恐,不敢叨扰王爷,臣女还是继续在此处等候家中下人来接便好。”
梁王见她这般客气, 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本王自诩一向好说话,你倒不必这般拘束,本王又不会吃人。”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看小辈的和蔼。
岑锦年仍旧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 再次看向他时脸上已带了些许笑意,“臣女只是深感王爷威严,恐自己有不妥之处,会冒犯到王爷。”
岑锦年不愿意再同梁王周旋,“王爷若有要事,还请先行,臣女继续在此等候便好。”
一袭碧绿衣裙的岑锦年站在檐下,面含笑意,仪态端庄大方,极具世家之女的风范。雨帘隔着,冷风时不时吹过,拂过她的裙摆,倒是替她更添几分温婉之意。
梁王此时倒像是一个老好人,被人婉拒了仍旧不死心,继续坚持着要将她送回府上,“岑五小姐还是太过客气了,本王与你父亲打小相识,本王如今瞧见你在这淋雨却不将你送回去,倒有些说不过去,更何况”
梁王脸上的笑意渐渐加深,“那日本王瞧见你那表哥裴舟,倒是对他印象颇深,那孩子瞧着着
实不错。”
岑锦年闻言,忍不住暗自腹诽,这老狐狸,说要送她回去是假,想要借机探听裴舟之事才是真的吧。
她仍旧不为所动,“多谢王爷赞誉,如若表哥知晓王爷如此称赞,想来表哥也是极为高兴。”
她的话音方落,不远处便再次驶来一辆马车。
岑锦年察觉动静,便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一辆熟悉的马车映入眼帘。
随即朝梁王看去,嘴角依旧含着笑,“臣女便不麻烦王爷了,府中马车已到,臣女先行告退。”
不多时,那辆马车便驶到了梁王的马车之后。
梁王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也好,雨天路滑,当心些。”
紧接着便见身后那辆马车下来一人,岑锦年见了有些惊,却是不敢乱喊些什么,只盼着梁王快些走,免得待会同裴舟撞上,不然又是一番拉扯。
只是岑锦年没有开口,裴舟倒是开了口,“阿年,是不是等久了。”因着雨声太大,裴舟怕她听不清,故而也将音量加大了些。
他撑着一把水墨油纸伞,打雨中而来,雨水落在伞上,划出道道轨迹。
他在雨中,好似一幅曼妙的画卷。
然而岑锦年此刻却没有任何心思欣赏这般诗情画意的画面,她用余光往梁王瞥了一眼,果不其然,梁王脸上的笑意又浓了几分,显然已经听见了裴舟的声音。
看来,该撞上的总会撞上。
裴舟来到岑锦年跟前,将伞阖上,递给了一旁的舒慧,瞧见岑锦年衣衫湿了大半,不免无奈,“怎的被淋成这样?若是着凉了怎么办?”
说完,便掏出帕子,轻柔地在她头上擦了擦。
她的头发不可避免被淋到,已然湿了不少,此刻也变得凌乱起来。
岑锦年见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梁王的存在,只得无奈地扯了扯他的衣角,朝梁王的方向示意过去,小声提醒,“梁王殿下。”
她轻柔的声音飘入他耳中,听清后,裴舟的脸上立即闪现几分惊讶,而后转身朝那辆马车看去。
见状,裴舟赶忙拱手行礼,“见过殿下。小民不知殿下在此,还望殿下
莫要怪罪。”仪态有度,不卑不亢。
梁王轻笑一声,“免礼免礼,本王刚同岑五小姐提起你,你便出现了,这不管怎么瞧,本王都觉得与你颇有几分缘分。”
裴舟:“多谢殿下。”
裴舟直起身来,同样面含笑意地朝梁王看去,“王爷说笑了,这都是凑巧罢了。”说完他便朝岑锦年看了一眼,目光温柔,“小民得知表妹被困雨中,特意过来接她。”
岑锦年朝他回望过去,脸上笑意与方才的假笑相比,多了几分柔情。
“哦?原来如此。”
梁王仍旧望着裴舟,却是不着痕迹地打量起来,企图从他身上找到些什么。
然而裴舟因为吃羊肉起的疹子早便好了,如今脸上又恢复了原先的光洁,还是那个玉面郎君,丝毫未变。梁王便是想瞧出些什么蛛丝马迹也是不可能了。
裴舟见他出现在此,倒是颇为惊讶,不由问道:“王爷怎会再在此?”
梁王:“本王有些事,恰好经过此处,见岑五小姐一人在这,便想着大雨滂沱的,不若将她送回去。”
裴舟朝梁王拱了拱手,脸上浮现出几分感激之意,“那便多谢王爷了,不过如今小民来了,还是不劳烦王爷了,免得打扰王爷办事。”
梁王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倒不是什么急事,几句话的事情罢了。”话落,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事,脸上颇有些遗憾,“不过,上次本王还未来得及邀你一叙,便进了宫,倒是可惜,今日既然如此巧地碰上了,择日不如撞日,你与本王寻个清净地,小酌几杯如何?”
岑锦年见梁王依旧不死心地想要再次试探裴舟,心中不免升起几分担忧。
目光逡巡着落在二人身上,明明气氛还算和缓,她却嗅到了几分暗潮涌动的意味儿。
“这”裴舟面露难色,似是有些为难。
梁王见此,不禁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裴舟想了想,再度婉拒了,“多谢王爷好意,只是,阿年她如今衣衫已被淋湿,若不陪她及时回去更换,小民怕她会着凉。”
裴舟话音刚落,岑锦年便恰到好处
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还情不自禁地抖了抖身子,确实是有些冷的。
他这般一说,梁王倒是不好意思再继续劝了,裴舟既已说明他是来接岑锦年的,他若是只将裴舟带走,独留岑锦年一人回去,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
无法,此事只得作罢。
梁王只能略显可惜地叹了口气,“也罢,本王只能下次再同你小聚了。”
裴舟朝他颔了颔首,温和地笑了笑。
岑锦年见状,心中蓦地松了一口气。
如此一来,这梁王该走了吧。
然而事与愿违,梁王又在马车上逗留了好一会儿,同裴舟说了好些话。
直至他真的要走之时,还饶有意味地打量了他们二人一番,临走前,还特地留了一句“倒是郎才女貌”,眼中充满打趣。
岑锦年还从未被人这般明晃晃地打趣过,脸皮一薄,当即便脸红了,以至于有些不敢看裴舟。
裴舟却不知是脸皮厚还是怎的,倒是没有什么太大反应。
梁王一走,岑锦年便同裴舟回去了。
依着梁王的意思,他是疑虑未消,还想同裴舟聚一回,打算再试探点东西出来,然而天不遂人愿,没过两日,与大周西南边境交壤的云谷国,不知为何,突然出兵滋扰当地百姓。
梁王身为那边的藩王,自然得快马加鞭赶回去,如此一来,此事便再度被耽搁了。
梁王一走,岑锦年倒是松了口气,总算没有人再三番五次地试探裴舟了。
不过云谷国滋扰当地百姓一事,她还是盼着梁王赶紧解决此事,免得造成慌乱,让百姓受苦。
皇宫,太明殿中。
龙案之后,坐了一个面容威严、气度强大,身穿龙袍之人,他正挥舞着手中朱笔,不断地批阅着奏折。
皇帝虽已六旬有余,仍旧目光如炬,锋利的眉眼之下,仿佛蕴含了如刀剑般锐利,令人窒息的眼神,仅是一眼,便能让人忍不住心中发颤。
虽是这般,却也掩不住他面容上的疲惫,眼底已是一片乌黑。
殿外月明星亮,已至深夜。
立在他身旁的大内太监
总管曹同化见皇帝仍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心中担忧,思来想去,还是不免劝阻道:“陛下,您还是快歇会吧,都两宿没合眼了。”
皇帝面色不改,淡淡道:“无妨。”
曹同化见状,也不敢再劝阻,只好闭了嘴,乖乖伴在一侧。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终于肯放下手中朱笔,而后疲惫地往龙椅上一靠,发出淡淡的叹息声。
曹同化见状,立即警醒地走到龙椅之后,开始为皇帝捏肩。
皇帝劳累地闭了闭眼,即便这般,他身上的帝王之威仍旧让周遭服侍之人心中惊惧,生怕出了任何纰漏。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出声道:“梁王离京了?”
曹同化手中动作不停,答道:“是,得知西南边境受云谷国滋扰,梁王殿下便马不停蹄动身了。”
“嗯。”
曹同化见皇帝再次沉默下来,想起方才发生之事,便又道:“启禀陛下,方才探子来报,说是梁王殿下在京这段时间,曾派人秘密探查一人。”
皇帝:“何人?”
“首辅大人家的一个远方表侄,名唤裴舟。”
皇帝倒是不见有什么反应,只道:“继续。”
曹同化颔了颔首,“是。这裴舟两年多前,因家中父母双亡,无人可依,又因着祖上同岑家祖上有些交情,裴母临终前便去了信,将他托给了岑大人,彼时岑大人听您之命,在西北办差,便顺便将他带回京中了。”
皇帝:“那可知梁王查他,所为何事?”
曹同化答道:“目前还未查出,只听说梁王殿下在岑老太太的寿宴之上,瞧见了这裴舟,对此人颇为欣赏。”
皇帝一听这话,却突然冷笑一声,不知在嘲笑着什么,“既未查出,那便继续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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