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季淮安番外《一》
犹记抬眸初相遇
我们季家世代簪缨，从小，祖父就告诉我，季家能有如今的局面，青州书院功不可没。
我们季家的男丁一脉是在青州经营书院，一脉是在京城世代为官，二表叔这一脉回了青州老家，而我家这脉却留在青州。
祖父致仕后也回青州书院待了好长一段时日，同我祖父回了京城后，他的学生不论是翰林院仕还是布衣百姓均会登门拜访。
虽然季家人丁稀少，也不攀权附贵，但在京中却地位颇高，朝中无论何人对待我的祖父和父亲都是颇为尊重的。
我的童年时期是在青州度过的，二表叔待我如同亲生儿子，堂表兄弟也是待我极好的，离开青州书院后我同堂兄一块儿入了国子监。
上课几回课后，我发觉先生不仅爱向我提问，还爱向后排一个小姑娘问题，我是来自与国子监齐名的天下四大书院之一的青州书院，而这个小姑娘看似同普通贵女一样并未有什么特别之处。
国子监里有不少官家小姐，公主郡主们也不少，更别说各家公子爷和皇子侯爷们了，可先生偏偏喜欢这位郁家生母早逝的嫡小姐。
国子监的这位褚先生是我祖父的门生，在这满国子监的学生里竟然最喜爱一个小姑娘，我不由好奇的向堂兄打听了缘由。
这位郁小姐原本是入不了国子监读书的，她生母早逝，郁大人早早续弦，家里兄弟姐妹不少，自是不得空管她。
好在小姑娘的生母在年轻之时与宫里的德妃交好，德妃的女儿七公主去求了陛下，这才让她以郁家嫡长女的身份进了国子监。
是个苦命的姑娘。
堂兄说罢叹了口气，我跟着他一路上也没再多话，只是往后的课上忍不住更关注了她几分。
其实我并未同她说过几句话，却因着她觉着整日来国子监也多了些意思，而那年除夕前最后一日课她和七公主都没有来，直到过年我才晓得是德妃殁了，看着堂兄忍不住为七公主和她感到叹息，我也默默立在一旁不知如何言语。
上元节那日我在街上瞧见了她，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娃娃提着个绘了仕女图彩灯，还抬起手护着生怕被人撞坏了，身边的丫鬟小厮小心翼翼的跟着她，转进巷口里头站在马车旁，原来是郁家老太太在车上，她将花灯递了上去，老太太看起来很是喜欢，她动作也里也透出了几分雀跃。
小姑娘出来之后，我也不知怎的，使小厮买了个玉兔的花灯送与她，她隔着人群远远瞧了我一眼，笑着分外可爱的对我招了招手。
那时候我不知道，她还会在上元节对我笑，而她那个笑容穿越了我的一生。
倒是上元后，小姑娘和我关系看起来好了不少，课上课下虽不像旁人会打招呼但也会对我笑一笑。
堂兄自然看出了端倪，一日耐不住问了我道：“你何时与郁家那姑娘好上了？”
我放下手里的书，对堂兄道：“什么好上了，这么多圣贤书白读了不成。”
堂兄自觉没趣，悻悻的缩了回去，堂兄走后我也没看下去几页书，想起他的话迟疑了片刻，又觉得自己莫不是也被这乌泱泱的风气影响了不成，摇了摇头这书不看也罢。
谁曾想本是出门走动一番，却在酒肆里遇见了跟在小姑娘身边的丫鬟，她和一名小厮鬼鬼祟祟讲了半天话，递了包东西过去，小厮就小心翼翼的走了。
我心里头又惊又疑，几步并做一步上前拦住了急匆匆要离开的小丫鬟，好话歹话都讲了才知道小姑娘跑到马场去赌马了。
找到她的时候，她打扮成小男孩儿的样子，自然不过的端坐在观赛席，之前同她身边小丫鬟见面的小厮正低着头神态焦虑的说着什么，她倒好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我觉着又好笑又生气，听说这赌马场去的多的纨绔子弟也是比我长上几岁了，别说她这么点大的人了，就是同我这般岁数的人都未曾见过。
见到我过来的小姑娘脸上瞬间绷不住了，从座位跳下来，立马笑脸相迎，我还没开口说她几句，她便一瞬间翻脸，拿我来赌马场的事情要挟起我来。
这个小机灵鬼，我打心眼儿里佩服她变脸的速度。
经此一役，我才真倒和她亲厚不少，时不时收到她不露痕迹的讨好，好不容易看清了她乖巧可爱的伪装之下是怎么一个小骗子，心里对她的好奇更甚了几分。
又隔了几日，郁家送来了另一个姑娘，听说是小姑娘的妹妹，那模样看起来比小姑娘活泼多了。
堂兄还叹气道：“郁家的嫡女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我未置可否，只心里还有一股不自觉的欢喜，觉得与她藏了一个只有我们二人知道的秘密似的。
随着我对她关注的日益密切，我才发现她同三皇子关系着实不错，大抵旁人都被三皇子和七公主的关系蒙蔽住了，三皇子对她的靠近都是真情实意的。
好几回送来的吃食摆件，都是打着给七公主的幌子第一个送到小姑娘手里。
堂兄和三皇子关系不错，每回见到三皇子给小姑娘送东西还冲我挤眉弄眼的。
我也懒得搭理他，免得他以为自己心里对七公主的那点小九九被人发现了，惊慌失措下干出什么让祖父生气的事儿。
这日我正在房间里把玩小姑娘用木头刻的小玩意儿，下人便来报有人找我，见了才知道是上回在赌马场跟在郁湉跟前的小厮。
“季公子，救救我家小姐吧！”说完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听完这话，我的心也跟着扑通了一下。
“老祖宗插手不了这事，三小姐非说在学堂是我家小姐推得她，旁的也没跟上我们几个下人，我家老爷……您…您是知道的，老爷罚小姐跪三日祠堂，说是小姐不认错就继续跪下去。”
我让人赶紧扶了他起来，谁知这小子也不起来，一边哭丧着脸一边递了张纸条上来。
“我家小姐在上面写了一句话，说是交给上次马场见到的那位季家公子，定有法子救她出来。”
纸条上字不多，还花了一句话威胁他赌马场的事情。
我心里想笑，面上还是绷住了，遣了人回去之后便往先生的住处去了，谁曾想我刚到先生那儿便遇见了同样匆匆赶来的三皇子。
我俩都站在先生跟前行了礼，先生才慢慢开口：“你们俩都是为了郁家大丫头那事来的吧。”
我见三皇子也点了头，心想这丫头莫不是还搬了两边的救兵，顿时心中还有些不快了。
“郁家老夫人差人来知会了我，这丫头，是个压不住性子的。”先生倒是笑了一声，反过来问我们，“你们二人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三皇子先开了口道：“七妹与郁家大丫头相熟，是她得了消息央学生帮忙的。”
一听三皇子这话，虽不辨真伪我也信了七分，心下又舒畅起来，思量了一下才回话：“学生家里小厮遇上了郁家采买的下人，探听了一二才来告知学生，学生素来的觉得郁家大小姐是个颇有才学又机灵的姑娘，心下一时不忍，特来求见老师。”
先生似乎是默默的看了我一眼，也没说什么话，就带着我和三皇子一同去了郁家。
事情解决的很顺利，只是去了郁家我才知道堂兄的话是什么意思，自负的父亲，偏心的继室，不和的姐妹，冷漠的兄弟，唯独一位老祖宗还能睁眼顾及她。
被放出来之后先生还被留下来说了好一会儿话，这丫头倒好，打着送先生的名义让三皇子把七公主也找出来，三皇子竟然还同意了这事，等到乔装好的七公主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已经和郁丫头面对面盯了对方许久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让我有些不敢置信，郁家那丫头先是去钱庄取了钱，然后就领着我们几个人去了京城最有名的酒楼食锦轩。
直到这时我才算是和三皇子有了国子监之外的交汇，我没想到他们时常来食锦轩竟然是为了探听这里的文人议政。
当下也不知道他们寻了我一同前来什么意思，谁知三皇子凑近了我低语道：“之前父皇让我们这些还在国子监念书的皇子也参与议政，是郁丫头偷偷摸摸给我寻了这场所旁听，不然按先生上的课我定是比不过大皇兄的。”
我暗自瞥了一眼那丫头，真是奇怪，从不和寻常贵女一样在曲池荡千亭台赏鱼也就罢了，一会儿是纨绔小子行径一会儿又是多思多谋做派。
只是我没想到，三皇子对我意外的亲切，连称呼都让省了直接称我淮安，还说在外面万事随意便好了，我一边同他说着话心里不由想着，她的朋友或许也同她一样不怎么认生吧。
谁知道，恰好和她眼睛对上了，她笑眯眯的看着我和三皇子道：“我知道了一个你的秘密，我就把我的秘密也告诉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