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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酒后的张君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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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中有很多事情,发生的时候,会因为当时环境的窘迫而不知所措。一旦此事过后,留下的无非就是遗憾,再讲给他人听,这遗憾也就变成了笑话。

    就在林雪的筷子,夹住腌制的萝卜头的时候,在他们两人的视线中,一个小黑影从窗户的上方降落下来。下降的速度不快不慢,而且不偏不斜地落在了林雪拿筷子的手面上。

    每个人处理应急事件的情况各有不同,有经验的会从容不迫,没经验的就显得手足无措。

    降落在林雪手面上的,就是张君芳懒得管的,扒在纱窗高处的那只蟑螂。

    刚才,这只蟑螂趴在纱窗的高处,在日光灯下,看外表是黑色的。

    现在这只蟑螂趴在林雪的手面上,离张君芳大约四十厘米,这是肉眼能看清针眼的距离。

    张君芳在这个距离,发现这只蟑螂竟然不是黑色的,是油乎乎泛着光的深棕色的,而且那两只触须,依然在左右摇摆着。这只蟑螂的个头,五厘米长、二厘米宽。这是典型的南方蟑螂。

    对北方人来说,这种巨大到变态的蟑螂绝不想再见第二次。

    有老鼠的时候,会希望有只猫。有蟑螂的时候,张君芳只能想到那只从小陪伴她成长,会捉虫子的大公鸡了。可惜呀,那是很多年以前的大公鸡了,那只童年陪伴她成长的大公鸡,早已轮回重生了。祝大公鸡好运吧。

    人生就是这样,在因果循环的关系中,有好运光临,也会有厄运降临。林雪和张君芳的好运出门散步去了,他们面临的是一次小小的坏运气。

    林雪颤栗的瞳孔,放大得眼神,目不斜视地盯着这只,使他的手颤抖的,令他恶心欲吐该死的蟑螂。他惧怕蟑螂,没有理由的从小就怕。

    从林雪狰狞的面孔,咧着的嘴里,发出了一声略带颤抖得叫声;“啊——”

    张君芳被林雪的叫声惊住了,她发现林雪被吓得面色苍白,那只蟑螂在林雪的手面上,并没有爬动。此刻林雪的臂膀除了颤抖,还是保持刚才筷子夹小萝卜头得姿势。

    这时张君芳突然有种想要保护林雪冲动,刚才那母爱的情愫,似乎还有一丝在空气中没有散尽。

    张君芳没有想太多,大臂带动小臂,小臂带动左手掌,向着那只蟑螂拍去。

    张君芳要不是从小被大公鸡培养的不怕这些虫子,估计现在也是不知所措,尖叫声兴许比林雪的要高上一个八度。

    关心则乱。就在张君芳的巴掌,即将拍到林雪的手面上时,这个令人讨厌的土飞机起飞了。

    这只蟑螂,降落时如直升机似的缓慢,起飞时却如战斗机一样神速。

    全身带着无数病菌的蟑螂,张君芳没打着,这也是好事。它飞到哪里又降落在哪里,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打到林雪那颤抖的手了,更重要的是,这一巴掌顺带着盛稀饭的小铝锅和酱菜瓶子,一起离开了桌面……

    张君芳没想到,也没想通的是,林雪是一个在南方长大的成年男子,怎么就会怕蟑螂怕到这种地步呢?

    其实无论男人女人,只要是人,总有弱点;有些是与生俱来惧怕某种动物,有些是不愿做一些事情,不愿见到某种场景。这些都可归纳为人之常情。

    之后很多天,林雪都不敢从外科大楼的门前经过。

    林雪在昆明市大街小巷的副食品商店里,没有寻找到扬州酱菜。一想到张君芳打开酱菜瓶子时的小得意的样子,又想到她只有一瓶还是她父母来看望她时,从杭州千里迢迢带来的,林雪就恨不得那天的囧事只是梦一场。

    还有就是,他林雪怕蟑螂的事,会被张君芳看不起。

    总之,林雪就是不想见到张君芳!

    那天林雪尴尬又狼狈不堪的逃离乱糟糟的现场时,仿佛听到张君芳喃喃地说了句话:“要是大公鸡在,就好了。”

    大公鸡是个什么鬼?什么意思?因为害怕蟑螂,难道我林雪还不如一只鸡?要不然呢?莫非大公鸡是她的什么人?

    可怜的林雪,在这闷热的夏天,他的思绪凌乱了好几天哦。

    一九七八年八月一日建军节,这是军人自己的节日。

    解放军第四十三医院全体在编制的医护人员,除去各部门必留的值班人员,其余在八月一日这天的下午二点到大礼堂集中,观看昆明军区为建军五十一周年的文艺调演汇报演出。

    院领导给保卫科的任务是,确保演出期间的安全。

    林雪作为保卫干事,忙的不亦乐乎。演出过半的时候,林雪在礼堂入口处的大门内,与警卫排的战士再次交待了一些安全警戒事项以后,才略微放心的抽点时间,站在门口看看演出。

    此刻,正演到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的最后部分。南霸天把洪常青捆在大树上放火烧,无畏生死的洪常青在烈火中牺牲了。红军大部队解放了椰林寨,寨民们欢快热烈庆祝解放。在缅怀烈士后,适龄的寨民积极报名当红军,红军的队伍变得壮大起来。

    此时激情澎湃的娘子军连歌“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充满着整个会堂。

    林雪站在礼堂的进口处,看着谢幕。他的情绪激扬双手握拳,心想,如果自己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在小分队狙击任务完成后,自己受伤不能动的情况下,用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的。

    多数时候,人们的想象与现实之间是不会吻合的。

    “下一个节目,大合唱《我的祖国》,演出单位,军区总医院。领唱,张君芳。”

    林雪愣了一下,他并不知道张君芳是医院业余文艺演出队的成员,带着惊讶与好奇他必须看看。

    大幕拉开,一身戎装的张君芳,英姿飒爽的站在指挥的旁边,随着指挥棒的舞动,前奏响起,舞台上传来了张君芳优美动听的歌声:“一条大河,波浪宽……”

    林雪陶醉在这歌声里,那山川,那河流和那挂着白帆的船,这山水画般的意境,使他进入到了忘我的境界之中。他想起了南宁的家乡,想起了他曾经去过的桂林山水,想起了……

    “林干事,林干事。”

    “出什么事了!”林雪在入迷地状态下被人拉回到现实。

    “哪有事出啊,是科长叫你去一下值班室。”

    林雪看了看聚精会神唱歌的张君芳,有些不舍得转身走出了礼堂大门。

    军区首长和四十三医院的领导,以及兄弟单位的首长,对这次演出非常满意,并且登台给表现出色的演职人员颁发荣誉证书,集体合影。至此,军区为庆祝建军五十一周年文艺调演汇报演出,圆满落幕。

    酒,能让人兴奋也能让人乱性。

    解放军的军队中禁止饮酒。突击队队员临上战场之前,可以少量用酒壮行以提高士气,那是特殊情况。八一是军人自己的节日,也可以少量饮酒,这也是特殊情况。今晚八一建军节的会餐,是可以少量饮酒助兴的,酗酒是严禁的!

    节假日就是军队的加强期,越是容易放松的时候,越要提高警惕加强安全保卫工作。

    林雪和几个警卫排准备换岗执勤的战士提前吃了晚餐,饭后他便去巡视医院的各个角落,排查安全隐患去了。

    今晚会餐中的张君芳,可是风光无限哦,全院就这一个节目入选,领唱可不是什么人可以做到的。

    今晚的会餐,张君芳的话是要说的;歌是要唱的,酒肯定是要喝的。

    人们喜欢节假日,喜欢聚餐,喜欢热闹。这种情况下会产生快乐、融洽、和谐的氛围,让人的身体发出良好舒心的情绪,人体在多巴胺的分泌作用下,可以释放掉疲劳和各种烦恼以及各种压力。

    院领导与同志们对张君芳的演唱认可,让她很是飘飘然了一回。

    张君芳葡萄酒喝了许多,头脑发晕,没关系她还能走路,还知道宿舍楼在哪,还知道自己的房间和床的位置。

    这一天总算接近了尾声,林雪松了口气。晚上八点在值班室办完交接手续,忽然放松的他,疲劳感向他全身袭来。他带着略显疲倦的身体走出医院行政办公大楼,通过篮球场向着自己所在的宿舍楼散步而去。

    林雪踱着步,从宿舍楼的方向,远远地传来悠扬委婉的竹笛声。

    不远处的空中,有几只小小萤火虫,伴随着蟋蟀那络绎不绝的鸣叫声,在夜空里闪动起舞。

    夜晚的空气中,弥漫着八月浓郁的气息,皎洁的明月高贵典雅的挂在他身后的夜空中,投射出淡淡的浅蓝色的光。

    林雪背着月光,如童年时踩着大人的影子似的踏着自己的影子漫步。

    这是一个和平安宁的夜晚,时光仿佛停止了流逝,他停下了脚步,生怕多走一步就会打破这样的意境。

    林雪仰望着星空,那遥不可及的宇宙,给予他太多得幻想,于是他想起了唐朝诗人李白的《春夜洛城闻笛》,吟诵道:

    “谁家玉笛暗飞声,

    “散入春风满洛城。

    “此夜曲中闻折柳,

    “何人不起故园情。”

    人在兴奋或疲劳的时候,心底里容易产生情愫。林雪触景生情,思念起家乡的父母。

    林雪想,这个时间的爸爸一定坐在高背藤椅上,左手端着那把宜兴产的壶嘴缺角的巴掌大的紫砂茶壶,右手拿一把用蓝布包边的面盆大小的蒲扇,似摇非摇地就在半梦半醒之间,爸爸微闭着双眼,那颗大脑袋不时地忽左忽右得晃荡。这是喝过二两小酒得节奏,要是没喝酒,一准找隔壁的邻居们摆龙门阵去了。

    妈妈呢?印象中的妈妈只有对着他眯缝着双眼和蔼可亲的微笑。

    天哪,他林雪居然想象不出妈妈在干什么。他在反思,为何想不起此时的妈妈在做什么?

    想着想着他蹲了下来,无声无息地流下了眼泪。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妈妈没有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一个具体定格的印象,留下的只是那慈祥善良地微笑面孔,这是母爱的慈面!

    林雪想着,妈妈在家里的确没有什么固定的形象,因为家里的绝大部分忙上忙下的家务是妈妈操劳的。为什么那个大脑袋最多扛了两袋米回家,却让林雪记忆深刻。

    林雪低着头,默默地流着泪,手里拿着一根小树枝,不停的在地上写着妈妈两个字。如果再次见到妈妈,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抱着妈妈说:“妈妈,我爱你!”

    都说父爱是山,那么母爱就是山那边的大海!海洋的宽阔胸襟,能容纳人间万物!

    “何人不起故园情!谁有这么深的感怀哦,看你一会站一会蹲的,想——家——了吧?”张君芳说“何人不起故园情”的音调很高昂,之后说的有气无力地越说语音越慢、越说声音越低,仿佛在说给自己听。

    张君芳认为自己多喝了两三杯,但看这情形可不止多喝两三杯。

    张君芳坐在篮球场旁边的一棵大树下。八月的夏夜微风拂来,凉爽舒适,是个理想解酒的地方。

    离张君芳不远处,是那只她常常喂食的白爪黑猫,小雪在吃她从会餐中带来的美食。

    张君芳还知道给猫咪带食物,看来她没醉,又或是醉的不彻底。当她看见林雪从远处晃悠悠地走过来的身影时,她体会到单相思的爱着一个人,那是多么伤心难过的事啊。

    林雪一直没有发现坐在大树下黑暗中的张君芳,闻着声音他抬头一看,竟然被她的坐姿吓到了,她坐在大树底下的两条腿像个八字一样叉开着,两条臂膀无力的下垂,身子向着左前侧歪斜着,自然地耷拉着脑袋。

    林雪擦干眼泪,站起身将手中的树枝用力地扔得远远的,信步来到张君芳的身旁坐下,说道: “是醉酒的李太白想家了。”

    林雪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内心感受,他此刻的心情还在不安,张君芳打断了他的思乡曲,他有些小烦躁,但也无可奈何。

    张君芳抬起无力的手,指着吃食的猫咪自言自语的说道:“小——雪。”

    猫咪嘴里发出“喵”的一声回应之后,继续吃着美食。

    张君芳多么希望回答她的是林雪,多么希望把头靠在林雪的肩上,又或是被林雪拥着躺在他的怀里,撒娇般地看着朦胧的月亮。

    希望却总是那么遥远,她缓慢地低下了头。

    良久,张君芳无声的泪滴,砸在了大地上。没有回应的爱,有时带来的是一种伤痛,因为这伤痛而无声地流泪,那一定是被情,刺穿了心脏。

    俩人就这么在大树底下坐着,许久许久相互不声不响,远远的看去,一个仰望星空,一个垂目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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