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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识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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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雪站在解放军陆军第四十三医院的篮球场上,望着橘红色的太阳缓慢西沉,一阵凉风扑面而来,使他的思绪无限遐想。

    “林雪,干嘛呐?”听这音儿,林雪就知道这是外科护士张君芳。

    张君芳是杭州人,前几天刚探家回来,给大家带的龙井茶叶都说好喝。用张君芳的话说:“用龙井泉水冲泡更好喝。”

    张君芳眯着双眼,望着离她十几步远,站在篮球场上被夕阳映照下的林雪心里想道:“难怪摄影师喜欢逆光拍摄,真帅。”

    “等唐僧呐。”林雪说完后踮起脚,手掌放在额头挡着阳光,仿佛真的在寻找唐僧的踪影。

    林雪在童年时候,就喜欢跟着父亲看夕阳。他的父亲是一位老革命,偶尔会对他讲起曾经参加过的战斗。

    “别等了二师兄,你师傅取完经,早回大唐了,你也回高老庄背媳妇吧。”

    说完张君芳随即发出了哈哈哈地笑声,只是这笑声的尾部,听起来略有些尴尬。她嘴里很低声的嘀咕道:“猪八戒背媳妇。”心想自己出嫁时会不会有这一出?

    “好啊,猪八戒来背媳妇了。”林雪一边说一边快速转身,向着张君芳跑来。

    张君芳嘴里轻声发出“呀”的一声,她往后挪了小半步,眼看林雪就要冲到她面前,张君芳赶忙闭起双眼,挺着起伏的胸膛,等待着被林雪抱住的时刻。

    张君芳曾经无数次幻想被林雪拥抱的情形,想象着在不同的地点和时间与林雪亲密。在张君芳的心里,早已经把林雪当做亲密爱人了。

    当林雪带着风,从她身边跑过的那一刹那,她额前的刘海儿,好似秋天荒野上的野草,被乱风扫过而随意摆动了一下。此刻,双眼紧闭的她,感觉到这风的强劲。这哪里像亲密拥抱,这冲击力分明是相扑摔跤啊。

    她等来的不是拥抱亲吻,只是林雪丢在风中的一句话:“吃晚饭去了。”

    林雪留下这句话,人已经跑远。

    张君芳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此时她深刻意识到,她喜欢的人并不喜欢她,自己只是单相思而已。

    张君芳站在原地,听着耳根后林雪跑远的脚步声,缓慢地睁开双眼,目视着前方大树底下那只慢慢游走的黑色小猫,此刻她心中的郁闷无人能解。

    张君芳看着这只猫,觉得它长得蛮特别的。小猫除了四只爪子是雪白色的以外,剩余的毛色黝黑。远远看去,很像一只黑猫站在雪地里。

    张君芳叫它小雪,常常晚饭后带些剩饭来喂小雪。

    张君芳忽然觉得,自己很像这只孤独的小黑猫。她失望的紧锁双眉,生气的转过身,鼓着嘴,脸色微红,用一句话,箭一般地射向跑远的林雪:“猪头,跑这么快干嘛,小心摔死你呀!”

    张君芳无奈的望着跑远的林雪,目前她能做的,就是消化这死硬的单相思。

    是不是每个深爱对方的人,都有相同的经历?因为思念,时常在深夜失眠;因为想念,经常寻找机会偶遇,因为挂念,常常拿起笔在纸上留下对方的名字,因为惦念,通常在寂寞的时候,想起对方的音容笑貌。张君芳对林雪就是如此。

    一九七八年,二十一岁的林雪,毕业于解放军昆明军区步兵学校。期间,他学习了三年步兵分队指挥,毕业成绩优秀。

    林雪在军校毕业时的战术考核中,遇突发状况并及时妥善处理,获得军校嘉奖,并且他的处理方案写入了教学大纲。

    林雪的父亲,接到军校发来的喜报后,做了两件事,第一给林雪打个电话,说道:“小子,你就适合当兵,别骄傲继续努力。记住喽,你是我的信仰传承!”父亲说的话对于二十一岁的林雪,信仰传承的字面意思是明了的,可是他父亲说的信仰传承,年轻的林雪并不能真正理解。

    这第二件事,是托人给林雪带来一只4倍夜视瞄准镜,奖励林雪在军校这三年中,每年都获得优秀射手的称号。

    解放军部队的优秀射手或神枪手的称号,相当于欧美军队狙击手的称呼。

    林雪在军校期间,每年都获得优秀射手的称号,与他的父亲密不可分。

    林雪的父亲,很喜欢摆弄枪支。家中收藏着两支396厂生产的健卫牌系列小口径步枪,和一支战场上缴获的“大正十四年式手枪”,俗称“王八盒子”,只是此枪早已损坏无法使用。

    上小学的林雪,只要一有空,就在自家的院子里,用气枪练习瞄准。

    林雪的父亲常说:“备战要从娃娃抓起哦。”

    初中开始,每逢星期天,林雪的父亲常带着他去靶场实弹练习气枪。到了高中的时候,林雪的实弹练习便是小口径步枪了。消耗了多少子弹,他们父子俩谁也说不清。

    原本林雪步校毕业后,是被分到野战军某部任排长一职。但因为他在校期间的各项指标均高于同期学员一大截,这期间还写了多篇有关战术,以及战场心理学运用等论文,在《军事学术》等解放军军内刊物上发表,颇有影响。所以军校打算留校培养林雪当见习教官。

    当林雪的战友都分配完毕时,他在宿舍里的那些日子,也是坐卧不安地等待着分配去向。

    六月的空气,在雨水滋润下显得尤为清新,深呼吸后顿感直入心肺得舒畅,温柔的阳光普照着军校的每个角落,让人感到青春奋发向上得蓬勃生机。

    六月的军校也是分配离别的时候。同期的学员们,大都拿着各自的通知报到书分别离去,留给林雪的是一张张就剩下床板的高低床。偶见一两个熟悉的面孔,也是被私事耽搁着没有及时离开的人。

    六月二十日这一天,有人通知他到学员科报到,林雪知道分配方案下来了。

    学员科李副科长遗憾地告诉林雪,本来是要他留校当见习教员,可是军区四十三医院保卫科急需一名保卫干事,学员都分配到位没有多余了,军区政治部下了命令,必须给医院一个名额,学校只能忍痛割爱。

    因为步校和医院都在昆明市,所以林雪在当天下午,就来到了解放军第四十三医院报到,在保卫科当上了保卫干事。

    林雪在校期间表现非常突出,在教案上常有特殊贡献,经院党委研究决定把他升副连级的报告上报军区,获得了批准。军校一直缺少教员,把林雪提升副连级,留校任教是校党委的决定,但军区政治部的命令是无法抗拒的,所以,军校只能以命行事。

    林雪对于组织上的许多流程,是一知半解,他只知道军校毕业下连队应该是正排级,特殊情况才任代理副连长。不过他对这些也不关心,虽然他很想去野战军或留校任教,但命令必须无条件地服从。

    林雪的父亲,在空军第七军政治部任职,母亲是随军家属在部队服务社工作。

    从十岁开始,林雪的父亲常带着他长跑打军体拳,练摔跤和练单双杠,几乎没有中断过。到了他高中毕业的时候,军部小车班的苏联高尔基汽车制造厂的嘎斯牌69型吉普车都会开了。

    林雪的身体素质绝对优秀,在空军大院里成长的他从没怕过谁。时不时的有些小伙伴被稍大年龄的孩子欺负,他会带着他们用拳头解决。

    林雪的父亲是河北省魏县人氏,除了家乡土话,别的一概不通。听他父亲说两句普通话,管保你笑好几天,表面和蔼可亲,实际脾气暴躁,嫉恶如仇,还属于死要面子的那种人。

    三十年代后期,林雪的姑姑带着林雪的父亲要过饭,姐弟俩相依为命吃过不少的苦。林雪的父亲对于拯救他的中国共产党绝对死心塌地,听党的话跟党走,是他们这一代人的信条。

    林雪在空军大院里,属于比较顽皮的孩子,偶有个别家长带着被打的孩子告上门,他的父亲当着外人的面,憨笑着老脸赔着不是,对林雪狠狠地批评教育一番。关上门后对林雪的后脑勺甩手一掌,神态暴躁非常气愤的用家乡口音吼道:“丢人!打死你我坐牢去,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告状的人了,具体为何只有林雪清楚。不过他可不是随便招惹别人的小恶霸,大都是拔刀相助。

    此时座落在昆明市解放军第四十三医院的上空,盘旋着一群鸽子,鸽哨的蜂鸣声,穿透了湛蓝色清澈而又明亮的天空。

    鸟瞰便发现,员工食堂在医院的南端,距离医院的篮球场不远,中间只隔着一幢宿舍楼。

    林雪一溜小跑地远离了张君芳,冲进了食堂。

    食堂里贩卖菜肴的窗口,飘着勾起林雪食欲的香味。

    林雪望着食堂橱窗边墙壁上的黑板上写着:1978年12月30日晚餐供应:1宫保鸡丁,2麻婆豆腐,3烧白菜,4酸辣汤。主食米饭、馒头。夜宵素汤面。通知:12月31日以后本食堂不再供应饭菜,用餐的同志请到北区住院部食堂。林雪所在的保卫科当然知道这件事,全军区被抽调的医护人员,有部分成员会在这个由食堂改成的临时宿舍里待命,等候军区下一步的命令。

    林雪走到自己放餐具的排柜面前,拿出印着中国人民解放军昆明军区步兵学校的红字白底色搪瓷碗,铝制的饭盒和钢勺,依次排队等候打饭。

    “你晓得不,我老乡在四十四医院外科,下星期就来咱们院。”

    “四十四在贵阳吧。”

    “对头。”

    “四十四有啥子稀奇喔。成都四五二和成都军区总医院的人,也有抽调来的。对喽那个一四五医院早到边境了。听说咱们院里面的名单也出来喽,就是不晓得有哪些人?”

    “先到达边境的野战医院何止一四五,抽调来咱们院的毕竟少数,但都是外科精英哦。”

    “这下热闹了,医院快成兵站了。不管前方后方,很快大家就要忙起了。怕是过年的假期要泡汤了吧。”

    “你知足吧,去年你就探过假了。我问你们,抗日,对印,援朝有哪个参加过?”

    “废话,那时候我都不晓得自己是哪个,何来参加一说。”

    “你啥智商呀,我的意思是,大家有没有觉得,在和平年代,这次是不是个表现的机会?”

    “机不机会又不是你我能决定的,还要看领导选不选你啧。”

    “同志们,同志们呀,看我的手指,为了写请战书用牙咬破的伤口,到现在还没愈合呢。”

    “哎呀,肚皮饿咯,别站着吹牛,走起吹。”

    “快拉倒吧,你那小伤口一看就是你们外科手术刀的杰作。看咱手指上的伤口,明显的咬痕。你们还别不信,就这点咬痕,我足足用了好多分钟呢。真疼,太疼了,十指连心噢。想想渣滓洞的那些革命前辈,这英雄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你那请战书也就歪歪斜斜的几个小字,一个手指你咬了几分钟,你这胆子也太小了吧,要是在渣滓洞十根竹签钉你手指上,不对哦,哪用十根,怕是一根你就当叛徒了。”

    “你死去!有这么说革命同志的吗。我早想过了,万一,我是说万一遇到了敌人,我绝对拉响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嘿嘿,那咱也是英雄人物了。清明别忘了给我上个香噢。”

    这位说咬手指,拉手榴弹的是上海松江人。毕业于重庆第三军医大学,才分配到医院几个月,目前是内二科的一名军医。他的名字叫李东海。

    李东海说完后,大家都沉默了,排队打饭的队伍向前移动着,都好像在思考着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林雪听着身前几位排队打饭的熟面孔小声的闲聊着,他知道南疆战争就要爆发了。

    前几天的战前动员大会上,院领导的说词是慷慨激昂,同志们听的是群情激愤。林雪和大家一样递交了上前线的请战书,他没有像李东海那样咬破手指写血书,并不是他怕痛怕流血。因为他的请战书写得太长了,如果全部用血来写,可能请战书写完了,医院还要帮他来输血,那就成了笑话,像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还是不做最好。

    林雪相当清楚,医院保卫科怎么可能上战场呢,虽然上战场的机会如此渺茫,但他依然要写请战书,依然要求上前线,因为保家卫国是每一个军人的职责和使命。

    当一个人面对死亡降临的时候,是死如泰山重或鸿毛轻已经无需选择了,因为在面临死亡之前,心中那份原始的执着和追求,早已经帮你做好了选择。

    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自己的路只能自己去走,只是每个人的抉择各有不同罢了。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个砝码,孰轻孰重就要看你对自己的信仰是否坚定不移。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这是挂在食堂门外红砖墙上的大喇叭里播放的《保卫黄河》。

    平时喇叭里播放着歌曲时,大家最多小声哼唱或者继续小声聊天,继续吃饭,但是今天不知为何大家都在唱。先是小声哼唱,然后大声唱,最后居然是全体雄壮高歌。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气势磅礴而又雄壮的歌声深深震撼着,心灵深处得到了洗礼。

    鱼在水中才能徜徉,鹰在空中才会翱翔,军人只有在战场上才能体现其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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