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圆如棋子
云桐带着云青玲往内宅走，丝毫不理会身后阴沉的目光。
云青玲见不用应付大伯父一家十分开心，蹦蹦跳跳跟在后头。
不过，她还是多问了一句：“姐姐，咱们就这么跑了，会不会不太好？”
“什么叫跑了。”云桐拉着妹妹避到树荫下继续走，“咱们是去给老太君报信啊。”
云青玲恍然大悟：“对对对，老祖宗还不知道这事呢。”想了想，她又抱怨道：“大伯父也真是的，归家这么重要的事，也不先派个人送信回来。让咱们连准备都来不及做，若是被门口的家丁挡住这岂不是闹出大笑话来。”
“谁说不是呢。”云桐附和了一句。云晏怎么非要挑这时候回来。要不是她的人手都散出去了，也不至于被云晏打个措手不及。
云桐想起父亲特地让白竹亲自跑一趟给她带话，看来大伯父回来的事，父亲早就知道，只是没有告诉她，就连姨母都没有听到风声，可见父亲是要独自与云晏商谈的。
这可不行，这种事她可不能让父亲把她支出去。
云桐看看妹妹，发现云青玲闷闷不乐。
“想什么呢？”
“姐姐，”云青玲可怜巴巴地望着云桐，“大伯父一家来海洲，应该只是来探望探望吧，过几天就回去了吧，他在京城做大官，皇上离不得他，他应该很快就会回去吧？”
云青玲对云晏一家的消极态度，让云桐觉得很有趣。按理说，云青玲离开京城的时候年纪还小，云晏与萧家对她们一家人做的事，全家上下都没有与她说过。
“怎么这么怕大伯父啊”云桐用手帕给妹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吓得我们玲姐儿都出汗了。”
“才不是吓得呢，姐姐就会挖苦我。”云青玲一边闭上眼享受姐姐给她擦汗，一边抱怨着，“我不过是还记得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大伯母从来不给我好脸色看，我连她长什么样都忘记了，还都记得她那个讨厌的表情呢。虽然大伯父对我和蔼，可若是他真心心疼我，就应该不许大伯母继续这样对我，可是他没有，只能说明他也不待见我。还有大哥……”
“我记得，大哥好像没与你说过几句话？”
“反正我不喜欢他。”云青玲拉住云桐的手，低声道：“他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每次见面不是让我去读书，就是让我多学礼仪，爹爹都不管我这些，他凭什么指手画脚。”
看来她也是积怨颇深。
“好了好了，别给自己找气受。”云桐安抚道，“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大伯父他们住在前院，你绕着他们走，不会碰上的。”
真的吗，云桐的话让云青玲眼睛一亮，接着她又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可是，这样是不是不太合礼数？”
“管他呢，他又抓不住你，难道他还要去老太君那儿告状不成？”
“好像是这么回事哦。”云青玲恍然大悟，连忙搂住云桐的胳膊：“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
“但是，今日为大伯父他们接风，一定要全家人到场，你也不能躲出去。”云桐叮嘱道。
“我知道。”云青玲答应得干脆：“姐姐放心，一日而已我装也装得下来。”
“你呀，”云桐无奈地看着妹妹：“兄长在这儿住着也好，至少他能督促你多去学堂。”
“我更喜欢在码头上做事，”云青玲并没有靠撒娇混过去，而是认真地对姐姐说：“再说我跟着何巡检学到的东西可比夫子们教的有用多了。”
“又不是跟着何巡检学了，就不能听夫子教导。”云桐抓住妹妹的手，断了她逃跑的心思：“你不是说将来要做大事吗，成大事者，什么都学。”
“这话我好像没听说过。”云青玲小声嘀咕。
“因为这话是我说的。”
二人走到半截，云青玲忽然问了一句。
“老太君的病，大伯父知道吗？”
定然是不知道的。
“老太君若是不提，咱们就不要与大伯父说，就是大伯父问起来，也说没有这回事。”
“我懂了，姐姐。”云青玲看向云桐，眼睛里透着忧虑，“其实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文老太君今日的精神很好，云桐姐妹俩进屋的时候，她正让文子月为她念话本子听。
“老祖宗！”云青玲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文老太君面前。
“玲丫头来了。”文老太君笑眯眯地将云青玲搂在怀里，再抬头看向云桐，敷衍地指了指文子月身边的绣墩。
“桐丫头也来了啊，坐吧。”
文子月先伸手给女儿整理了一下衣襟，又起身把云桐拉过来坐在她的位置往。
“我去给姑娘们准备点心。”
“你坐下，让她们忙去吧。”文老太君一把按住文子月。
文子月按下要把位置还给她的云桐，拉过绣墩在她身边坐下。
“老太君。”云桐开了口。
文老太君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捅娄子了？”
“是大伯父带着兄长回来了。”
“什么？”文子月一愣，“他要回来。”
“已经进门了，四叔正在招待呢。”
文子月差点直接冲出去找人，云桐连忙示意她云青玲还在这儿，她这才按捺住了情绪。
“怎么回来也不知道打个招呼。”文子月皮笑肉不笑地道。
文老太君突然揉了揉额头：“哎呀，我好像有点不舒服，快扶我去休息。”
众人连忙将文老太君扶到床上。
“玲丫头留下陪陪我。”
不等侍女请大夫来，文老太君就把人都哄了出来。
文子月拍拍云桐的肩膀：“大姐儿要去哪儿？”
云桐挽住姨母的胳膊：“我陪姨母走走，再去我屋里喝茶。”
出了文老太君的院子，云桐便忍不住问：“老太君为何不见大伯父？”
“当年你祖父出事的时候，老太君曾去信给云晏，让他联合其他人，上书劝谏皇上。”文子月想了想，补充道：“其实就是威胁皇上。”
“大伯父没同意？”
文子月点点头，她拍拍云桐的手：“老太君救子心切，只是这事云晏才是对的……”
“我明白，姨母，我明白。”云桐想如果她是云晏，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文子月勉强笑笑：“虽说云晏与咱们家有些旧账，但也不能怠慢他，我去准备接风宴的事。你今日难得在家，就回屋休息吧。”
云桐领受了姨母的好意，不过她没有回屋，而是去了前院。
云玄正在悠哉悠哉地煮茶，见云桐来了，忙问：“老太君知道了？”
“老太君说身子不适，今日就不见了。接风宴还要四叔与姨母好好张罗。”
“这应该这应该，”云玄连忙唤了自己身边的侍女来，“去问问月夫人怎么个章程，席面摆在哪儿。”
接着他又对云桐说：“大哥他上山去给叔父进香去了。”
“我知道了，四叔。我去看看几个妹妹都在哪儿，好把她们喊回来。”
云桐起身与云玄告别。
出来的时候，她对榴花道：“去让伍陆备车。”
云晏上山肯定是去找云晦的。
云桐猜得到他们要说什么，无非就是刺史人选的事。
季鸣鸿给她送了消息以后，还有一个人也赶在邸报送来海洲之前，递话过来。
青绿色的短笺上，只有一句话：“云晏入宫，雍。”
夏循的通风报信，让云桐既意外，又不意外。
这些年来她给王皇后送了不少钱，只要王青仪还没疯，就会知道云家真正能做主的，绝不是全力支持赵光霖的云晏。
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打压云晏，废掉赵光霖臂膀。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有机会借助别人的手收拾掉云晏，何乐而不为。
况且王皇后将皇上与云晏密谈的事泄露给海洲，也不过就是点到为止的一句话，至于云家得了消息要怎么做，她绝不沾手。
从知道赵光霖对雍州的安排之后，云桐就料到王青仪会递个无关紧要的消息给海洲。
要说狠，云桐自认为她与王皇后还差了些段数。
然而云桐没有料到，传递消息的夏循，会特地寻了绿色的纸张提醒云桐这是皇后递的话。
云桐自认为很了解夏循。
这个人有才智有远见，也有野心。
在他还是无品级的小宦官时，就已经很擅长在比他地位高的人面前表现，有了御前的差事之后，更是抓住一切机会在朝臣面前混脸熟。如今他皇后身边的常侍，若是想在新帝登基后再进一步，既要在宫闱中收拢自己的势力，也要更积极地与朝臣交好。
与他有故的云晦一家无疑是最好的突破口，与云家交好，在齐州其他世家面前也能多少有些面子情。
只是，云桐觉得，夏循对王青仪阳奉阴违多少有些冒险了。
若是王青仪派人盯着他，他的行为无异是把皇后的思量泄露出去，这辈子王青仪一心想扶自己的孩子做皇帝，若是身边出了走漏消息的人一定会杀一儆百。
况且，这几年，夏循与她一直有联系，虽然他足够谨慎不会留下什么把柄，但就怕百密一疏，王青仪身边的柳喜最擅长纠察这些事情。
“姑娘，车备好了，随时能走。”榴花悄无声息地就回到了云桐身边。
“好。”
云桐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小声对身边的侍女交代布置，云晏一家回来，少不得要让她院子里上上下下的人守住口风，还有要与姨母通个气，看看把他们父子俩安排在哪里住着。
“妹妹这是要去哪儿？”
来者不善，云权居然在门口等着云桐。
一瞬间云桐心里闪过八十句用来痛斥云权的粗鄙之语。
“是大哥呀，一路长途跋涉风餐露宿，也怪辛苦的，大哥怎么不去歇息呢？”
虽然云桐恨不得一拳上去把云权打晕，但她脸上还是迅速挂起了毫无破绽的笑容。
“此次归乡，实则是为了公务，父亲有紧要事要与三叔相商。”
三年不见，云权的模样已经很接近云桐记忆中云尚书的样子了。只是，今生云府大公子过得顺风顺水，官路有父亲保驾护航，京城中的世家子弟与他亲密友善。
即使云权的性格沉稳内敛，云桐还是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凌驾于众人之上的自傲自满。
“原来是这样。”云桐眉眼低顺，“那我立刻派人去给父亲送信，让他下山来与大伯父相见。”
“父亲已经上山去了。”云权从容地道，“回了家不去拜见老太君实在失礼，只是公事不能耽搁，父亲说等他从山中归来，再与老太君请罪。刚刚下人来传话，说老太君身体不适，免了见礼，老人家可安好。”
“今儿实在炎热。”云桐略略提了一句，“大哥也别在外头站着了，”她立刻吩咐云权带着的书童：“这么热的天，你也不提醒大哥注意身体。”
“不知妹妹要去哪儿？”云权温和地笑了：“我第一次来海洲，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有兴趣，妹妹若是有空，不如陪我逛逛。”
“我要去给父亲送些解暑的药材，若是大哥想看看海洲的风景，不妨与妹妹同去。只是，我的马车狭小，还要大哥骑马同行。”
云桐懒得跟他绕圈子，绕来绕去除了浪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云权略微思考了一下，便点点头：“也可，父亲与我回来得匆忙，四叔说屋子还没收拾好，那我便陪妹妹走一趟吧。”
“快去备马。”云桐吩咐守在一旁的家丁，接着她又笑着对云权道：“那我就先上车了。”
“自然，我还记得你身体弱，经不得晒。此次回来，我给你带了调养身体的药方与药材。”云权贴心地道。
“多谢大哥。”云桐温声道。
她朝云权行了一礼，就扶着榴花上了车。
“姑娘，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扶着云桐坐定，榴花连忙小声关切道。
她刚到云桐身边的时候，身量弱小，若是跟着云桐出门，还要梨果或者桃珠姐姐帮着她上马车，有时候甚至自家姑娘都会过来拉她一把。
今日云桐突然要人搀扶上马车，把她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