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痴男怨〈五〉
卧槽，山神显灵——撤回。
卧槽，白巳显灵——重发。
宋桃把手在衣服上用力擦擦，抹掉掌心中的汗， 他能感觉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了，心里还在嘶嘶嘶，刚才这一下，太惊险了，嘴上已经非常平静的意外上了。
“你怎么过来了？卧槽，还好你过来了？你看见没，山炸了。”
这比当初他穿过来时焚尸炉炸了都可怕。
宋桃回神时，他们就已经到了山脚下，爆炸声吸引过来了很多人，大多数都是王庄的村民，他们在地里干活儿，突然觉得地动山摇，爆炸声快把他们震聋了。
一群村民围在山脚下，看着山上冒着滚滚浓烟，这山已经烧起来了。
就说开这个赌场的不是人，别人进去得死，整座山都得跟着遭殃。
村民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有说这是山神发怒了，还有人说是有鬼魂作祟，更有的人说这是有神仙下凡，说什么的都有。
这山肯定不能接着烧，山旁边不远处就是村落，要是一会儿刮风，村落都得跟着完蛋。
可这里没有专门灭火的机构，没有消防部队，消防车，躲起来的宋桃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心里着急，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这个开赌场的人就应该抓起来，千刀万剐，他根本没把这座山附近的村民当人看。
白巳看出来宋桃的心思，默默挥了挥手。
他们待的地方只能看见大火，却看不见这座山后面那条河里的河水在白巳挥手的一瞬间像是有了生命力一样，争先恐后的往山上冲。
没过多久，火势小起来，宋桃第一时间看了一眼白巳。
白巳这灭火能力，不去应聘消防车太屈才了。
等火彻底被灭了，村民一看没戏看了，都纷纷散开，回家干活儿的干活儿，吃饭的吃饭。
宋桃注意到，其中有一个村民在人群散了之后盯着山面露凝重，他左看右看，确定没人之后慌慌张张地踏上了去往清雪镇的路，他手里的锄头被他丢在路边的杂草里。
宋桃扒拉一下李志强，指着那人的背影问：“那个人你认识吗？”
李志强刚才被吓得魂不附体，这会儿魂儿才回来，不过也还是惊魂未定。
他盯着那人的背影看了半晌：“认识，这是王屠夫的堂弟，王明。”
王明脚步很快，左顾右盼，行为怪异，再加上他是王屠夫的堂弟，寇森的表弟，这个赌场怕是牵扯甚广。
更何况，普通的平民怎么有能耐去挖这么大一个山洞出来？
周围没人了，三个人才路另一边的玉米地里探出头，这玉米叶太锋利了，宋桃脸被划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又热，身上还生出一种毛躁的感觉，他现在只想快点儿回去洗澡。
而且大夏天的，蚊子还多，待这一会儿身上不是这儿痒就是那儿痒，古代这个衣服还麻烦，不好挠痒痒，宋桃只能忍着，难受得他恨不得狂奔。
等回了清雪楼，宋桃第一件事就是去打了两桶水把自己洗干净。
等洗完澡，他又迫不及待的往白巳房间里冲， 在他看来，他和白巳的关系已经好到爆了，再加上他又急，人又没礼貌，因此他没敲门，推门就直接进去了，
一进去，就被闪花了眼睛。
白巳正背对着他换衣服，他看见了一片白花花的背，我靠，宋桃脚步一转，赶紧把门关上，生怕白巳的背外泄出去。
他也在白巳面前换过衣服，还不止一次，他也觉得没什么，可对方在他面前换衣服，哪怕只露了一个背，他这个心脏就砰砰砰的乱跳。
宋桃假装镇定， 哎呀换个衣服而已嘛，谁不换衣服呢？大家都是男人，互相看看，没什么。
他小时候还看见两个小男生在路边比谁尿得远呢。
“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在换衣服。”
宋桃说话的时候眼神飘忽，哪儿都看了，就是不看白巳。
白巳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衣服，嗯了一声。
就说嘛，都是男人，换衣服而已，紧张什么，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话是这么说，可宋桃总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他抓起茶壶倒了杯茶灌进去才觉得好一点。
此时此刻，想出去的心情达到了顶峰，但出去之后，尴尬的感觉也会达到顶峰。
会显得自己好像很怕似的。
宋桃清清嗓子：“我找你有点事儿。”
白巳优雅地走过来，又优雅地坐下，然后优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优雅地喝点。
用五个字来形容白巳这一套动作，那就是——优雅得一逼。
宋桃也跟着坐下，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手脚有点儿放不开。
他特意翘着二郎腿，感觉好一点了。
白巳的声音清清凉凉：“什么事？”
说到这事儿，宋桃感觉没那么尴尬了。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清雪楼在清雪镇多少年了？”
白巳道：“十年。”
宋桃赶紧问：“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官府招人的事？或者是有没有谁失踪之类的传闻？”
哎，大白天的经历那一出，心里也渗得慌，越慌就越生气。
要说最开始宋桃对这件事儿上心是因为同情苏三娘的遭遇，那现在就是愤怒，想用意大利炮把县衙轰了的愤怒。
本应该成为依靠和底线的地方，竟然视人命为草芥，那不是找轰吗？只要是个人，知道官府做的那些破事儿，都会想把那个破地方直接轰了种菜，还他么能吃呢。
盼星星盼月亮想让官府给一个公平，结果等半年官府告诉你不行啊，你没充vip，前半年都在看广告呢，冲了vip又说不行啊，你没冲svip，只能见到衙役见不到县太爷。
说没钱啦，又告诉你没钱就去借吧，能借到钱算钱，能直接借到svip那就更好了，说明你有关系啊，只要有svip咱们就是一家人。
白巳慢悠悠道：“你怀疑那个山洞和官府有关？”
宋桃叹气：“除了官府，我想不出谁还有能耐能在山上挖那么大一个洞，要么就特别有钱特别有势力，但也和官府脱不开关系，合作双赢嘛，盈利得分官府点儿吧，否则拿什么堵住悠悠之口？”
产业链这种东西，无处不在。
只要能赚钱，那产业链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形成一个只针对底层人的经济组织。
这种针对包含剥削，恐吓，收买，或者是无条件服从。
宋桃也不愿意这么想，因为太黑暗了。
可他又不得不这么想，秦渊的事儿摆着呢，苏三娘的事儿他也看着呢。
宋桃唉哟唉哟，好黑暗啊。
白巳就看着他唉哟唉哟，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宋桃这个表情，让他想到了曾经某个画面，在脑子里划过，重合。
“近十年，清雪镇并没有大的异动。”
宋桃眉毛耷拉下来，难道那么大个洞，是被雷给劈的？
白巳话锋一转：“至于十年前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宋桃沉默片刻，一拍桌子。
对，白巳说得对。
自己在发现那个山洞之后进入了一个误区，就是他忽略了这个山洞存在的时间，有可能真不关现在这个县太爷的事呢？有可能这个洞已经存在了很久呢？几十年，或者上百年，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那个洞被人发现，或者是一直传承了下来，直到今天才突然爆炸结束了他的使命。
与此同时，一处茶楼内。
寇森和王明面对面坐着。
寇森脚边依然匍匐着那三条大狗，它们龇牙咧嘴，凶恶无比。
王明找了一圈儿才在茶楼里找到寇森，洞炸了，他心里着急得很，一见到寇森就立马把事儿说了。
寇森眼一抬，一横，吓得王明一个哆嗦。
大家都知道王屠夫可怕，他们不知道的是，寇森更可怕。
王明胆战心惊，哆嗦道：“你说这该怎么办？洞炸了，是不是有人发现了？”
寇森把茶杯一放，砰的一声，一个好好的杯子顿时四分五裂，茶水顺着桌面往下流，落到狗嘴里，它咂咂嘴，把头挪开了一点儿，看来是不喜欢喝。
王明更怕了，赶紧低头，都不敢看寇森一眼。
寇森冷笑一声，阴森道：“有人发现了又怎么样？那里废弃了好几年，值得你这么怕？”
王明一个哆嗦，都快吓尿了，手不断的抠着自己的右手手心。
他赶紧道：“不是不是，我这不是怕被人发现了慌了吗，那李赋的尸体还在里面。”
寇森道：“蠢货，李赋的尸体在里面待了好几年，早已经烂成了白骨，谁知道那是李赋的尸体？山炸了，发现那个洞的人难道还能从山上逃下来，我说过，不要什么事儿都想着来找我，你最好记在心里。”
这话里话外的嫌弃和威胁让王明身上的冷汗冒了一茬又一茬，要说狠这一块儿，还得看人啊。
王明想到王屠夫，屁都不敢放一个，对自己来找寇森的行为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也是他太慌张，诚如寇森所说，就算那个洞被人发现了又怎么样？谁能证明那个洞里发生了什么？谁又能证明他们和那个洞有关系？
想到这里，王明哆哆嗦嗦松了口气。
他赶紧又拿了个杯子给寇森添上了一杯新茶，这个举动取悦了寇森，他脸上的表情柔和两分，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他道：“炸了不是更好？什么都被炸得一干二净。”
王明忙应和道：“表哥说得对，是我太笨了，没反应过来。”
寇森嗤笑，轻蔑了扫了王明两眼。
他这个表弟，胆子小，脑袋笨，发生点儿小事儿都能一惊一乍的，迟早把自己命吓没了。
对于寇森的轻蔑，王明只能承受。
等过了一会儿，寇森的表情又变得平静，王明才敢问：“表哥，苏三月怎么样？”
寇森漫不经心地喝茶，并不答话。
等了好一会儿，王明也只能挠头掩饰尴尬。
“她马上就死了，你怕什么？怕她把你杀人的事儿抖落出来？”
王明听到寇森光天化日之后竟然把这件事说出来，他脸色一白，僵硬的转动着脖子看向四周，见周围几乎没坐人才放下心来。
他伸手摸摸额头，摸了一手汗，心还在嗓子眼儿蹦跶，怎么都落不回去。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随便问问……问问。”
寇森冷笑：“如果她的话管用，你还能活到今天？”
“不能不能，这一切都要仰仗表哥，等过几天，表哥来家里，我请你喝酒。”
寇森这才满意，笑着和王明说了几句话。
其实这话怪异，怪就怪在，按照寇森的地位来看，他真的在乎那几口酒吗？
他们看不见寇森背上趴着的那只鬼，从他们开始谈话，说到李赋时，冒着黑气的鬼鬼明显激动起来，他张牙舞爪想要伸手去掐寇森的脖子，可在他触碰到寇森的时候，对方脖子上挂着的玉佩却发出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金光，鬼被灼伤，发出一声惨叫。
在他们说到苏三娘的时候，不仅是激动，更有怀恋，悲伤，还有漫无边际的恨，不是恨苏三娘，而是恨王屠夫，恨王明，恨寇森。
上一次见三娘，还是几年前三娘和王屠夫成亲的时候，他被关在柴房里，新娘子穿着红色的嫁衣，一脸哀伤满头珠翠，红肿的眼睛满是认命的麻木。
他定定地看着三娘，在对方发间发现了一根格格不入的木头簪子，他还记得那是他送给对方的生日礼物，是他亲手做的，三娘很喜欢，便在他脸上轻轻碰了一下。
他记得那是一种很柔软的感觉，却像是惊雷从心间划过，将他定在原地，直到三娘跑远，一声一声的呼唤着他。
那几天，李赋仿佛置身于一片五彩斑斓之中，那明显不属于这个世界，可他一心沉迷，心向往之，那时他不会想到，直到自己死亡，也没有对三娘说出那一句，我心悦于你。
父母的惨死，爱人的遭遇，让他无法离开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留住他，却又让他什么都做不了。
李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