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痴男怨〈二〉
第二天宋桃正在和红玉在菜市场买菜，路过一个猪肉摊时听到摊主正在和客人讨论，苏三月于三日后在镇西口菜市场斩首示众。
宋桃凑过去挑了一块猪肉，听到之后表示自己想要吃瓜便问道：“真的假的？就在咱菜市场门口斩啊？”
摊主麻利的把猪肉分好，上称，这个镇不大，像这种摊贩都记人脸，好做买卖。
清雪镇旁边有十来个村落，这摊主在这儿卖猪肉卖了十多年，这镇上和附近村落的人十有八九他都认识，见宋桃是个生面孔，就多说了一句。
“当然是真的，官府告示都贴出来了，就在那边墙上，说了三日后在菜市场口问斩，小哥你是外地人吧？咱们这儿官府斩人都是在菜市场门口，人……”
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我听人说，在这儿杀人是因为菜市场一般人最多，可以压一压阴气，而且在西边，人头落地就可以直接上路了。”
宋桃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他看了一眼红玉，对方已经买鱼去了。
“老板，听你这意思，怕是有冤屈啊，那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她阴气再大还能大得过本朝律法？”
老板虎躯一震，赶紧道：“小哥你胆子太大了，这话可不能乱说，那人死了不就有阴气吗，有阴气就得压一压，否则咱们都不好过。”
宋桃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他拎着猪肉去找红玉，菜市场里都是人才，消息的聚集地，很多消息都是菜市场流传出去的，没客人的时候他们就聚在一起聊天，镇里、村里发生了什么，都逃不过他们的嘴。
这菜市场里不仅有卖菜的，还有算命的在门口坐着，闭着眼睛，分不清是假盲人还是真虾子，旁边就一个招牌，算命，不准不要钱，连张桌子都没有。
他生意很惨淡，路过行人来来往往，没一个停下来。
看起来不太靠谱。
宋桃从他面前经过，那瞎子突然伸腿绊了一下宋桃，导致宋桃直接一个踉跄撞在了前面红玉背上，偏偏红玉怀里抱着一堆东西，被宋桃一撞，红玉手上的东西哗啦啦的全掉在了地上。
这就是买菜的点儿，周围都是人，苹果滚一地，鱼在地上蹦迪，一大袋鸡蛋，摊在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烤熟，宋桃苦逼的看着红玉恨不得要杀了他的那张脸，他感觉自己今天这顿中午饭应该是吃不上了。
其实他那个世界也有和这里相同的地方，比如这个瞎子，他那边也有大叔戴着墨镜装瞎子给人看病，哦不，给人算命，可没有一个瞎子会显得无聊故意伸腿去绊人，要不是看在周围一堆人围着，红玉又是马上就要化身红孩儿喷火的模样，宋桃真想跟这个瞎子掰扯一下看看谁才是这条道的主人。
他知道他不是，可有白巳啊，白巳有钱，买个菜市场应该不成问题，到时候他的就业方向又多了一个，他可以来菜市场门口当保安，专盯瞎子。
别的东西都好捡，就是这一堆已经碎掉的鸡蛋宋桃不知道应该怎么弄。
就在他苦思冥想想找出一个解决办法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竟然牵过来了三条大狗。
这三条一出来，非常不讲究，对着人群大喊大叫，碍于三条狗的威压，宋桃终于从动物园的猴子进化成了人。
人群散开之后，狗对着地就是一顿舔，像几辈子没吃过鸡蛋那样，宋桃惊讶地看着它们，那蛋黄糊了它们一嘴唇，视觉效果上，对人类非常不友好。
这时，旁边走过来身高直逼两米的大汉，逆光而行，宋桃对他的第一感觉是，高，实在是高，白巳比他高，这人看起来比白巳还要高。
大汉静静的站在旁边，剩下的三三两两人群哄的一下全散了。
宋桃这才发现，红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撇下他走了。
完了，宋桃一拍大腿，刚才他撞到红玉身上的时候，他手上的肉贴在了红玉背上，留下来了好大一块儿油渍，宋桃惊悚，他居然在红玉的蛇皮上留下了一块儿油渍？
他看了一眼三位狗兄，帮他解决了事情，还是要道谢的。
宋桃又看向旁边的大汉，礼貌询问道：“您好，请问这是您的狗吗？”
大汉浓眉大眼，身上威压特别强，宋桃其实特别讨厌这种需要仰着头看别人的感觉，他发现这大汉应该就是两米，因为他一米八四，平着看过去的时候，看到的是大汉的鼻孔。
大汉的鼻孔真大啊，可以插葱。
宋桃心里恶寒，赶紧抬头看着对方的眼睛，大汉非常可爱的双眼皮，而且还有两个头。
宋桃：“……”
老哥，你脖子多了一个头，你就没一点儿感觉吗？
没错，确实是两个头，宋桃目不转睛的确认过，脖子上多出来的那一个头，也是一个男人，不是长在他脖子上，而是趴在他背上的那个人，把脑袋从大汉脖子后面伸了出来，所以看上去就像是对方长了两个头。
炎炎夏日，宋桃捯抽一口凉气，像是喝了雪碧，整个人透心凉，心飞扬。
对方好像对自己背上发生的事情丝毫不知，他冲宋桃笑了笑道：“没事，还要感谢你帮我喂饱了我的狗。”
哥，太残暴了，你背上那个嘴都快亲你脸上了。
我的天，宋桃就没见过如此惊悚之事，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了也不好，容易被人盯上。
宋桃压住心里的惊恐干笑两声，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没事儿没事儿，不用谢。”
他没等对方的回应，加快了脚步。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过来，他听见有人叫寇捕头。
宋桃头皮发麻，后背发凉，双腿发抖，有惊无险的回到了清雪楼，他用最快的速度直奔白巳屋里。
推门进去，宋桃直接白着一张脸瘫坐在地上。
刚才那个人，就是李志强说过的寇捕头，是王屠夫的表哥。
寇捕头背后，背了一只鬼，一只男鬼。
那男鬼看起来很年轻，脸白得像纸，衣服上满是泥污，额头上有一道正在溃烂的伤口，他眼底有一大圈儿乌青，和宋桃对视的时候，眼睛会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似乎是在确认这个人能不能看见自己。
看见鬼和看见尸体的感觉太不一样了。
尸体是死人，不会动，只要自己不吓自己，再多尸体也没办法去伤害一个人，可是他刚才看见的那只鬼会动，还会撅着嘴亲人，太可怕了。
另宋桃脊背发凉的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对方好像知道了自己能看见他。
完了，要被鬼缠上了。
宋桃感觉自己被掏空，他成了一个废人。
白巳已经来到他面前，他刚才正在换衣服，听见推门声转头就看见宋桃白着一张脸慌里慌张地进了他的屋，一进来就在地上坐下了，脸一阵青一阵白，像是被吓到了。
“你怎么了？”
宋桃一副失了神的样子，嘴唇还在哆嗦，靠，人生第一次见到鬼比见到妖还可怕，宋桃发誓，鬼就是他这辈子最害怕的东西。
听到白巳的声音他终于在恐惧感中有了一丝喘气的机会。
宋桃撑着身后的门爬起来，紧紧的抓着白巳的手，他手冰凉，寒冷已经刺透了他的皮肤，流入了他的血液。
“白巳……我，我好像，撞鬼了，哦不是不是，不是我撞鬼了，是我在别人背上，看见了一只鬼，一只男鬼，就趴在别人背上，在菜市场那儿，我靠吓死我了，我他么的第一次知道我自己这么怕鬼。”
白巳皱眉，清雪镇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过魂这种东西。
一般情况下来说，一个人死亡之后，他的三魂七魄会自动分裂，而分裂之后他的魂是不完整的，根本无法呈现出他原本的模样。
所以才会有招魂和固魂。
最近并没有人在清雪镇使用招魂，如果宋桃没有看错，那个魂……恐怕是靠浓重的怨气自己聚集了三魂七魄。
宋桃总感觉自己背上有东西，他扭着头去看，发现什么都没有才放心。
“你说，他会不会缠着我？”
白巳挑眉：“他只会缠着他的仇人。”
哦，那没事儿了，他是守法公民。
一想到要是有只鬼趴在他的背上，宋桃就觉得自己离死也就一步的距离。
他松开白巳，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害怕消失了，他又发现他好像不是单纯的怕鬼，他是怕鬼趴在他背上，他一回头就能和鬼来一次深情对视。
他想起来一件事，又紧张起来。
他叮嘱白巳：“要是有人找我，就说我不在。”
白巳整理了一下自己刚才没来得及整理的衣服，问道：“你干什么了？”
宋桃摊手，把在菜市场发生的一幕说了一遍，着重说了那个瞎子专门伸腿绊他，然后肉就贴在了红玉身上，他不是故意的，这都是那个瞎子搞出来的。
白巳问：“他是个瞎子，你怎么知道他是故意伸腿绊你？”
宋桃理所当然道：“他瞎我又不瞎，他那脚伸出来还勾了我腿一下，明显故意的嘛。”
他和瞎子素不相识，瞎子没理由害他，对方可能跟他开了个玩笑，就是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
没一会儿，楼下就响起了红玉的怒吼声。
“宋桃，你给我出来。”
宋桃正惬意的躺在白巳床上，多活一天是一天，能明天死就明天死，我干嘛这会儿就要出去找死呢。
红玉叫了好几声，宋桃巍然不动，听声音，后面好像还是黑影把红玉劝走了。
等外面安静下来，宋桃开始想那个寇捕头。
看身材确实是当捕头的料，如果不是提前在李志强那儿听说了这个捕头是王屠夫的表哥，他见到寇捕头的第一眼，他还真会以为这就是个好人。
他又想起白巳刚才说过的话，听白巳的意思，那个鬼是跟寇捕头有仇所以才趴在寇捕头背上，这是要报仇的意思吗？
宋桃想了一会儿，想不出来答案。
他转头去问白巳：“你知道县衙里的寇捕头吗？”
白巳正在喝茶，他把茶捯进杯子里，发现没放茶叶，又捯回去。
“寇森？见过两次。”
宋桃眼睛一亮，从床上坐起来：“你认识他啊？”
白巳道：“算不上认识。”
宋桃去柜子里把茶叶拿出来，抓一大把扔进了茶壶里，又给白巳倒上，很明显的讨好。
要不是不卫生，他都想替白巳吹一下。
“见两次也是见，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白巳轻轻敲了两下桌子，脸上流露出漫不经心的表情。
他一般是平淡的，冷静的，沉着的，笑过，但很少笑，脸上的表情很少，否则宋桃也不会说他是面瘫。
漫不经心这种表情还是他认识白巳以来第一次在对方脸上看到。
别说，还真有点儿欠揍，用宋桃的话说就是，这是装上了。
装上了怎么办？根据他和白巳相处的经验来看，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因为对方以前没装过。
宋桃摸摸鼻子：“您有什么吩咐？”
白巳唇边荡出一抹笑：“你想调查他？为什么？”
宋桃叹气：“你知道苏三月吗？”
白巳摇头，喝了一口茶，太浓了，浓得发苦。
宋桃把苏三月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还加上了今天听到的苏三月即将被问斩的消息。
白巳听完，面无表情。
“你觉得，这个苏三月是冤枉的？”
宋桃想了想说：“李志强说她不会杀人，我倒是觉得按照她的遭遇来看，她杀人很正常，要换成我，那王屠夫不知道死多少回了，可怎么说呢，就算她杀人了，知道她要被砍头，我心里还是不得劲儿。”
白巳了然，同情心作祟。
每天都在死人，死谁都很正常，白巳从不关心这些。
“你的想法呢？单纯的救人还是翻案？”
想法，宋桃也不知道。
他确实觉得苏三月很可怜，也确实觉得苏三月不该死，王屠夫杀了李大强和秦英，不也是好好儿的活了很多年吗，他想不通的是这一点。
王屠夫可以活，苏三月不可以。
敲门声响起来，打断了宋桃的思绪。
不一会儿，李志强的声音响起：“宋小哥，你在吗？”
宋桃看看白巳，见白巳点头了才道：“我在，你进来吧。”
李志强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跑了很多地方，人快中暑了，鞋底子也快磨破了。
李志强进来，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宋桃倒了杯茶给他，把李志强烫得，五脏六腑都热了。
坐了一会儿，匀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李志强用一只手给自己扇风，就迫不及待的说了起来。
“我今天又去跑了好几个地方，打听了一下苏三月偷人的事，这事儿还是王屠夫散播出去的，说苏三月一直在背着他偷人，这也没人看见过，大家每次看见苏三月，对方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而且她嫁到王庄之后，基本没有机会认识别人，别人也不愿意去招惹王屠夫，说她偷人，她偷谁啊？再说了，如果她真的偷人，王屠夫早把人打死了。”
李志强喘口气，想喝口水，一想到刚才那个身体快要熟了的感觉又放弃了。
他接着道：“我问了好多人，虽然王屠夫死了，可王家还在，很多人都不愿意说，最后还是一个老人告诉我，王屠夫说苏三月偷的人是李赋，我又去了一趟李家村问了个遍，压根儿就没人见过李赋，王庄的人没见过，李家村的人也没见过，谁都没见过，难道是苏三月把他藏起来了？还有人说，苏三月杀王屠夫就是为了和李赋双宿双飞，所以才不愿意认罪，后来李赋不要她了，跑了，苏三月没了活下去的理由，就认罪了。”
宋桃听完，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蛋啊，都快被这群人扯碎了。
愣是想方设法的往苏三月身上泼脏水。
宋桃想了想问：“我们能找到李赋吗？”
李志强唉声叹气：“难啊，李赋好几年没出现了，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呢。”
宋桃看向白巳，冲对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小白……”
白巳失笑：“停。”
宋桃：“哦。”
他又叫：“白大帅哥。”
白巳：“……”算了。
“什么事？”
宋桃狗腿的给白巳倒茶，都快溢出来了才停。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李赋？”
白巳道：“有是有……”
话音戛然而止。
宋桃后退两步，站定伸手：“请说出你的愿望。”
今天他不是宋桃，他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白巳沉着道：“愿望？”
宋桃深深点头。
白巳盯着宋桃看了片刻：“想到了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