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流浪派的奇妙冒险(2)
看到楚辰安麻木的表情里重新有了光彩,老桑的兴致也高了起来,现代社会纷纷扰扰,也很少会有人停下来去听一个流浪汉说话。
“哎,我的老家是冀省呐,一路从冀省跑到了黑省,中间啥都干过,干过保安、跑腿的、给人看场子的,给人搓澡洗脚的。”
这话匣子一打开,老桑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给楚辰安讲他一路上的经历,讲他最早的时候离开家,去县城里打工被黑老板的骗了钱。
去老板那闹了好久也没个结果,结果发现老板也早就破产了,本来借了高利贷,想要借此包个工程翻身,结果工程也做砸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就在他们堵在老板家门口的时候,催债的人也找上来了,那老板见了拔腿就跑,后面催债的就拿着砍刀追。
几个工友一合计,这工钱肯定是要不回来了,就干脆把老板家里的东西分了分,全当做抵债了。
老桑分了俩白瓷罐,拿到古董摊上打算卖了,结果摊上的人告诉他们,卖这些东西不能来古董市场,得去找旁边收废品的。
那老板破产已久,家里还哪有什么值钱物件,全都是一些滥竽充数的玩意儿,最后还是找了家杂货铺子,俩赝品罐子一共抵了十块钱。
同行的工友给他出了个主意,叫他去晋省挖黑金子,那东西可值钱了,现在那边都是私人老板在干,给的工钱也高,都是日结的。
“当时年轻啊,做事儿前都不打听清楚,就凭着一股猛劲儿就过去了,那时候是真得日结啊,可能今天人还好好的,明天窑就塌了。”
“当时有人死在窑里了,直接就丢在道边了,等到下工了才有工友顺便抬出去,现在想想我能活这么大岁数,也是多亏了没干几年。”
楚辰安则是忍不住笑了笑,在东北还能听到家那边的旧事,让他觉得还挺有趣的,反正晚上也没地方去,不如就待在这听听故事,一切都等明天天亮再说吧。
他曾经还是想过要当一个游吟诗人这种志向,最好是能一边写诗一边旅游,不过想了想好像又没有哪个贵族会雇他一个理科生,来给自己的家族来写赞颂诗,也只能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理想。
他挥了挥手打断了老桑的谈话,他忽然觉得自己和这大叔还挺投缘的,正好自己也饿了,打算拿自己所剩不多的钱买点吃的,大不了明天再求助一下警察叔叔,总能回到学校的。
他走到了河边一家卖盒饭的馆子里,开原县并不很富裕,颇有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陈旧感,一个落满灰也不亮的牌子,写着老盒饭三个字。
这种一般都是十几块钱随便吃的那种盒饭,口味一般但性价比很高,他走进去的时候店里一个人也没有,一副随时会打烊的样子。
贴满了旧报纸的墙壁正中摆着几张奖状,一个有些微胖的女人在柜台上辅导孩子写作业,还有一个男人正坐在桌子上一边玩电脑一边大声打电话,花花绿绿的光照亮了他的脸。
“喂,老王啊,你上次说的那把刀卖了多少钱来着……”
他们没有注意到有客人进来,楚辰安也没打扰,就站在柜台外面看那孩子写作业。
此时已经深夜了,小孩红着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旁边的女人指着作业本上的题,大声咆哮着:
“写,设兔子是艾克斯,鸡是歪。”
晕晕乎乎的小孩儿在题干的兔子下面画了个叉,然后在鸡下面打了个勾。
“哎呀,懒得你连行字都不想写,我问你,鸡有几个腿?”
“四个。”
“四个?”
女人拍了一下小孩的屁股。
“三……两个……”
故意搞怪的小孩嘻嘻笑了起来,女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楚辰安忽然觉得很有氛围感,同时那女人也注意到了站在门旁的楚辰安,她急忙走了过来。
在一番讨价还价后,楚辰安花了三十块钱,打包带走了剩下的五个菜外加三瓶汽水,虽然份量不多但是胜在荤素搭配,还真有了几分请客吃饭的样子。
楚辰安拎着东西回去的时候,老桑就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边上的垃圾堆里翻出了张折叠桌,又从一边的杂货堆里摸出了两个盆。
他把塑料袋里的菜倒在了盆里一部分,端在了自己和鱼哥的面前,他咧嘴笑了笑道:
“我们不干净,自己吃自己的,谢谢你哈,今天雨太大,正好饭还没着落呢。”
楚辰安笑了笑把怀里的饮料掏出来,分别递给老桑和鱼哥,鱼哥的戒备心明显放下了不少,也是一边道谢一边接过。
楚辰安才意识到自己在防备这二人的时候,这二人也在防备自己,毕竟自己现在光着个大脑袋,挺像是那种沿街收保护费的小混混。
“多少钱啊?”
“三十。”
“哎,贵了,再等一会儿就有免费的吃了,跟人家店里的人好好说说,再给打扫个卫生什么的,一般都会给点剩的。”
楚辰安点了点头,一副很受教的样子,虽然他也不知道他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反正他也不打算去流浪。
老桑拿着手里一次性筷子,敲了敲手里的盆,然后又指了指对面烟雨里迷离的店铺灯牌。
“一定得找比较小的店,就那种夫妻俩自己开的,而且不能是只有女人在的,不然容易吓到人家,一般这种店有人情味,都能要到一些剩菜剩饭啥的。”
楚辰安一边狼吞虎咽一赞同道:
“确实啊,那种大的地方进去直接就被保安撵出来了,人家根本就不会听你说话,服务员也都是给老板打工的,也自己做不了主。”
他居然很认真的分析了起来,男人就是这样,凑在一起的时候,往往总能头头是道的分析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不管是导弹导引头的红外控制,还是赛车引擎的冷却液,不管是了解的不了解的,总得发表几句自己见解。
“哎,说得对。”
楚辰安的分析让老桑也是频频点头,他的眼睛也亮了起来,能在寒夜的桥洞下面讨论要饭,这不是知己是什么?
他拿起了手里的汽水,楚辰安和闷头吃饭的鱼哥也举起汽水,三个人在桌子中间碰了一个,虽然是汽水但也喝得颇为潇洒。
老桑则是继续开始聊自己的经历,将他去给富婆小区当保安,因为身材高大长得老实,好多富婆都专门找他修水管。
“哎,有一次啊,我看见有在小区的草丛里,有个男的趴在个女的身上,那女的在那喊救命,我上去当啷就是一个飞踹。”
“结果后来是一个老板和人家的二奶喝多了,然后我就因为这事儿被开除了,你说我冤不冤?”
然后老桑身上又没剩几个钱了,就去洗脚店给人家打下手,辛好遇到了一个师父,每天带他的时候还传了他几招手艺。
老桑的嘴就跟阀门一样,一旦打开就关不上了,他开始从南讲到北,讲他旅途中遇到的各种人各种事。
有妓女,算命先生,火车扒手,各种各样的事情,各种各样的命运,交织在了一起,仿佛一张大网,拢罩着看不见光的生活。
老桑的经历也丰富到了极点,当过被破产老板拖欠过工资,进过黑煤窑,当过保安搓澡师父,给人看过场子,还被连累进局里蹲过号子。
说到这一点,老桑顿时有些眉飞色舞了起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吗?”
楚辰安把一颗花生米塞到了嘴里,花生已经放太久变得不脆了,被醋浸透到了最里面,酸的有点牙疼。
“为什么啊。”
“这里经常有跳河的啊,我发现了之后,就给他扭送到派出所,不仅能救人,那边的警长还会给盒饭吃哩。”
“噗——”
楚辰安嘴里的一口花生米差点笑吐了出去,他的脑海中已经产生了画面。
一个人站在桥边,准备朝河里跳去,他闭上了眼睛纵身一跃,却发现自己双脚离地悬在了空中。
他惊悚的睁眼一看,原来是有人抱住了自己,他挣扎着大喊我要跳河别拦我,但是狗熊一样的老桑,跟拎小鸡仔似的,一把把他扔回了岸边。
他挣扎着要冲回河边,说怎么还不让人死了,但是老桑眼里全是盒饭,根本容不得他的解释,直接就把他拖送到了派出所,就像是猎人从大山里拖回了他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