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你为何哭泣（3）
在被魑婆婆的火盆碎片刺中后，楚辰安陷入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到楚辰安几乎重新过完了过去的二十年。
火盆的碎片蕴含着魑本源的力量，这无疑是一剂最猛烈的毒素，足以让人永远沉沦在环境之中，纵然你有再强大的肉体，依然会消逝在时间的消磨之中。
它强大到能把任何人拉入梦境之中，而且化作一柄斩心刀，过往越深者往往也沉沦更甚。
完全是魑婆婆被楚辰安带有破幻效果的烛龙之眼锁定了肉身，她的本体又太过脆弱，魑匮乏的力量无法让她在短期内恢复大量伤势，又被楚辰安和张鸣夜无比相像的神态下得乱了阵脚。
不然以楚辰安的逼格，他根本就配不上这样的攻击。
楚辰安过往的二十年里并没有如何惊心动魄的经历，他从不是个能够屠龙的少年，更不是万众瞩目的逼王。
虽然他在得知自己是烛龙的天授者之后，也有过短暂的小骄傲，觉得自己也算是某种程度的天选之人。
烛龙天授者，缩个句也就是龙王嘛，也是歪嘴一笑，就有美女杀手开着豪车来接驾的人。
但是在经历了这么多诡谲离奇的经历后，他发现这根本就是一种诅咒，一种将他更加推向深渊的恶魔低语。
如果他不是烛龙的天授者，他就会和别的普通人一样陷入沉睡，而不是被拉入这该死的阴间。
他只是想要在便利店里买点吃的，他有错吗？
至于姬落雨那种女人，她和那些在高架桥上的怪物，本质上其实没有什么区别，他们需要自己的天授力量，来打开那个张鸣夜留下的保险箱。
如果没有目的，他永远不会和这种女人有任何的交集，他还是那个在学校摆烂的破学生，她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女杀手。
而张鸣夜更是一个他完全看不透的人，他布置了很多的后手，只为了在他死后，楚辰安能够按照计划去打开他留下的保险柜，为他庞大计划里补上连接动力的齿轮。
楚辰安的不幸是从小到大一点点的积累起来的，他对于家庭以及这个世界的理解，充满了悲观和不自洽。
他记得那年冬天外婆非得拉着楚辰安去银行，老人的手粗糙而有力，拉着楚辰安一路穿过覆满雪的街道。
她非要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存款交给他，说那是她给娃娃娶媳妇用的，而自己怕看不到那一天啦，但是一定要把钱亲自转给楚辰安。
“你瞎说啥呢，一天天的净能瞎说，你还要抱重孙子呢。”
虽然楚辰安觉得自己应该不配拥有一个家庭，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做父母，也不知道有哪个不开眼的姑娘会嫁给自己。
但是他还是一直在宽慰着身边的老人，他最见不得外婆这么说，总是太过悲观对身体不好。
“你妈的性格不好，但是她有退休工资，以后也不会拖累你，你也别和她闹脾气，她就是那样的人，你要好好过好自己的，俺娃能过得幸幸福福的就最好了。”
“嗯。”
“姥姥我老啦，人总是会老的，别人都不了解你，你从小性格就拧巴，以后姥姥要是不在了，千万别亏待了自己，要好好吃上喝上。”
“嗯。”
在银行里楚辰安看着如释重负的外婆，忽然觉得她真的老了太多太多，老得仿佛即将坠入在时间的河。
回家的路上楚辰安很伤感，而老人却并未如何感慨，她笑着摸了摸楚辰安低着的脑袋。
“俺娃以后肯定有出息，俺就在小区的老太太里都是最能干的，俺娃肯定也不能差了。”
“小区里的老太太们有什么搞不懂的都来问我，上个月我还带他们去队上要钱了，那个队长都认住我了，一看见老太太我这张老脸就下班哈哈。”
“嗯。”
老太太的眼界很小很小，她只看过这个小区，看过这个小县城，她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强得离谱的人，他孙子连给人家当背景板都不配。
“嗯，那肯定啊。”
楚辰安如是回答道，但心里的伤感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沉甸甸的仿佛要溢出来了一样。
“走走走，给俺娃买个西瓜吃，买个脆生生的。”
“嗯。”
后来，后来那个老人却在隆冬过后的春天悄悄离去了，楚辰安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母亲和大姨围着灵柩哭成了泪人，而楚辰安只觉得自己快要碎掉了。
守灵的那晚，哭得双眼通红的母亲伏在漆红的灵柩上，楚辰安则静静坐在另一边的凳子上。
夜静得出奇，两个人难得地有如此充足的独处时光，但是却发现彼此都没有什么话说。
楚辰安依然没有半句安慰的话，因为他的痛苦并不比母亲少一丝一毫，而且也确实不知道怎么说安慰的话。
“我虽然从小一点点把你喂大，但是我却一点都不了解你，你在想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
“嗯。”
“楚辰安你真的跟我想象里的一点都不一样，我多希望你是一个自信、强大、优秀的人。”
“…”
有些寒冷的夜风拂过，将灵堂上的蜡烛吹得忽明忽暗，两个人又陷入了无言的沉默之中。
……
而在这场魑婆婆用本源力量编织的梦里，一切的结局都发生了变化，他的家庭变得完整而幸福，他也度过了一个相对幸福的童年，他和那些同龄人一样，是父母捧在手里怕化了的宝贝。
所有的遗憾都没有发生，每个故事都有结局，就连空气里都洋溢着甜腻腻的味道，周围的一切都围绕着他而展开，他总是那么的幸运，一切都顺遂着他的心意。
他变得自信而乐观，身边总能围绕一大堆朋友，他总能很好地处理人际关系，成为人群之中的焦点。
外婆也没有离他远去，她总是在那个河边的小房子里等着他，只要他一回家就能看到那慈爱的笑容，吃到那些熟悉的家常小炒。
他也收获了一段美好的爱情，虽然他总是看不清那女人的脸，但是她总是拥抱着他，发尾甩动时溢出的香味，让他异常的着迷。
他有时也会坐在台阶上，观察天空里那些忽明忽暗的云，质疑自己所处世界的真实性，但每当这时那个看不清脸的女人便会轻轻抱住他，她瀑布一般的长发遮蔽了日光。
每当此时他的心底会变得无比安宁，就仿佛明媚春光里的湖水，没有丝毫被吹皱的波澜，只有泼洒在镜面上的烫金色的阳光。
他总是会梦到一些不甚愉快的事情，很多的生离死别在脑海里盘旋，那些在坟土上丛生的杂草，那些在小饭店里升腾的白烟，以及那场雨夜里从高桥下坠的身影。
他有时会蜷缩在房间的阴影里，内心莫名地涌起巨大的哀伤，他觉得自己的灵魂被割裂，其中的一部分一定变成了一只emo小狗。
不过他还是非常珍惜着身边的一切，他觉得自己拥有着一切，也被身边的人深爱着。
如果是梦的话，那就永远不要醒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