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因果循环
程颂安几乎忘了反抗,目不转睛盯着崔元卿的眼睛,脑中一片空白。
他爱上了她?前世她用一生都没化开的心,今生才不过月余,而且是时时与他作对,他反而爱上了她?那这些恩怨呢?
“你疯了。”程颂安能说出话的时候,只能想出这三个字。
像是压抑许久的火山,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崔元卿平静地道:“是,我疯了。从你回京的那一天,我就疯了。原本在我抗婚时,你是可以不用嫁给我的,但你没有,你忙着装贤良淑德的名门闺秀。”
“那我就遂了你的愿,让你嫁进来,看你装到几时。可你又不装了,程颂安,你既如此恨我,为何偏偏嫁过来?既嫁了过来,为何又要和离?”
鱼在水中游,是尾也是头。原来他们两个之间的命运,如回文诗一样,头既是尾,尾也是头,但又没有头,也没有尾。
她原以为自己前世的命运是果,却未想过,这个果是因她自己而起的,乃至到了今生,又成了她同崔元卿纠缠的因。而崔元卿也亦然。
这是真正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惊涛骇浪的震撼一阵一阵侵袭着程颂安的心,她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崔元卿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她的眼睛,继续问道:“成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颂安咬紧了下唇,只恨命运让她偏偏重生在成婚当天,假如能早些,她也来得及退婚。
“没什么。”程颂安闭上眼睛,知道前因后果不等于她要原谅他,更不可能要接受他,乃至连自己最后的秘密也说出来。
“多谢你,崔元卿,让我知道这些。虽非我本意,但我造成了那个结果。”她低声道,“你别说傻话了,我们之间,隔着两……一条人命,不用再说什么情爱了。”
崔元卿颓然松开了手,默默回到原本的床上。
屋内只余下沙漏的声音,谁都没说话,但两个人都知道对方并没睡着,这漫长的一天似乎无休无止。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颂安才蜷缩着睡了过去。可睡梦中也十分不安稳,一会儿是前世,一会儿是今生,一会儿又回到那个大雨夜。她梦到薛庭蕴披头散发,瞪着一双不甘的眼睛,扼住她的脖子要让她偿命。
程颂安一头冷汗地从噩梦中惊坐起来,看窗外,天色才微微发亮,再回头看,床上已没了人影。
海棠听到动静,过来道:“大人在浴房泡药浴,姑娘去床上躺会儿吧,日间太太和老爷必定要来瞧姑娘,得将这碧纱橱收了。”
程颂安头脑有些昏沉,既想睡又睡不着,现在的身份还是一个病人,不得已,她也只能挪到床上。
走到床边,便瞧见一张宽阔的拔步床里面用一道厚纱帐隔开,里面能容一人,外面枕头处又用几床被子垫高,程颂安倚在上面,若不走近了,谁也瞧不出里面的情形。
正要坐下,又见蔷薇和踏雪抬了一张琉璃屏风过来,横在床前。
“大人这样吩咐的,”海棠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姑娘遇上刺客,受了伤,这件事明日就会传出去,这些日子,少不了人来探望。”
这个意思,是要在家中养伤?程颂安慢慢坐过去,靠在被子上出神。
崔元卿已泡好了药浴,带着一身药味儿回到床边,这次比昨夜强些,起码穿着中衣。
但程颂安依然被熏得捂上了嘴,扭头偏向一边。
崔元卿也不说话,越过她掀开帐子,往里面去了。
海棠将他的鞋子收好,跟着退了下去,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宁静中。
程颂安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去江南了么?”
崔元卿在里面轻声哼了一下,反问道:“你很想让我走?还是在我身受重伤的情况下?”
程颂安被噎了一下,看他行动自如,中气十足,要不是几个时辰前亲眼看到拔箭时的凶险之状,根本无法把他跟身受重伤放在一起说。
她朝里面白了一眼,也不知他看不看得到,跟着问:“那你何时走?”
她的确有些好奇,前世没有发生刺客的事,那下江南的到底是崔元卿还是那个人呢?
崔元卿在里面侧了个身,听不出情绪地回道:“该走的时候就走了。”
“崔元卿。”程颂安轻轻一笑,“我们还能这么平静地坐在一起聊天呢。”
昨夜的事,像是十多年前的暴风雨,过去之后,竟然带来了一片祥和。
崔元卿淡淡“嗯”了一声。
两个人像对风烛残年的老夫妻,卧在同一张床上,相顾无言,直到天光。
果然如崔元卿所料,张氏一大早便来了筠香馆,同时来的还有崔子齐,只是崔子齐在屏风之外,并没有入内。
“公爹怎么也来了?”程颂安努力装作一副病容,靠着被子问道,“儿媳并无大碍,将养两天就好了。”
张氏闻着屋里浓重的药味,也没起疑心,只道:“幸而你没事,若真有个什么,我如何与元儿交代?”
崔子齐也在屏风后面跟着道:“这贼子也忒大胆,天子脚下,竟敢刺杀王亲,还敢劫持命妇,抓住该当凌迟!”
程颂安有些想笑,咳了一声做掩饰道:“不知襄王夫妇如何?”
崔子齐是个直性子,听她问便也倒豆子般说道:“嚯,早知襄王平庸,只知道伺弄花草,哪知竟这般窝囊,这一下竟吓病了。今晨早朝,圣人的脸色不好,多半是听说这个儿子不中用气得。”
程颂安抿了抿唇,崔子齐是一点也没看出襄王的装傻做痴,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力量跟瑾王、寿王二人争权的资本,必然是要打消皇后猜忌和二王的怀疑的。
怪不得崔元卿做的事从未跟亲爹商议过,他这样的政治嗅觉实在是不敏锐。
程颂安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那刺客一事,可有了眉目?”
崔子齐道:“那些被抓到的刺客,一口咬定是福王的人。”
程颂安没有过多往下问,只同他们夫妻二人谈了些家常,等他们要走时,才道:“母亲,过两天,我想去庄子上住段日子。”
张氏还未说话,帐子里面的人,重重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