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人认识我父母
金陵作为祁国都城,建筑鳞次栉比,飞檐流阁,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车水马龙。无一处不在提醒着人们,这是天子脚下。
在客栈放下包袱后,沈书言直奔府衙。
在祁国,平民百姓要想张贴告示,需要通过当地官府审核,审核通过后,落款处盖上官印,告示才能上榜。
府衙大门的左边有个一人高的小窗口,只要没到击鼓鸣冤的地步,百姓都可以从小窗口寻求帮助。
沈书言拉响上方的铃铛,等了一会儿,见窗口没有动静,她再次拉响铃铛。
这时小窗口堪堪打开,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俨然是个胥吏,“何事啊?”
“民女想张贴告示。”
胥吏示意沈书言把告示给他。
拿到告示后,他瞥了一眼沈书言,“等着吧。”然后一把把窗口关上。
沈书言忍不住腹诽,朝九晚五,基层辛苦,办事窗口都这样。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大门从里面打开,出来另一个胥吏,将沈书言迎了进去。
屁股还没坐热,厅堂外进来一个身穿官服的男人。
只见他眼睛黑白分明,下巴圆润,年纪目测有三十以上。
“在下金陵府衙知事,李行舟。”
沈书言行礼,“民女沈书言。”
李行舟没什么官架子,“请坐。”
坐下后,李行舟不确定道:“沈姑娘是云林书院的山长?”
“正是。”
“据我所知,云林书院的山长已过知命之年。”
沈书言如实说道:“家父家母已于两年前离开人世。”
李行舟怔然,“竟已离世?”
“大人认识我父母?”沈书言不禁猜测。
李行舟眼眶逐渐泛红,“本官曾在云林书院求学,一直很敬重他们。卒业后每年都会回去探望,竟不知他们已双双离世。”他强忍着沉痛的心情,“改日在下登门,还望姑娘行个方便,允我为他们上炷香。”
这两年就没见他来过,还说什么每年,太虚伪。
看破不说破,沈书言客套道,“自然是可以的。”
李行舟询问,“如今书院里还有什么人?”
“我和妹妹,李婶和周夫子。”
“嗯,比我预想的要好些。”
云林书院曾经好歹是名校,当初全员跑路一事不说震惊朝野,但也妇孺皆知。
沈书言不信这个当官的会不知道,如今还在她面前装模作样,真想拔了他帽子上的两根翅膀插他鼻孔里。
李行舟展开手上的告示,“沈姑娘可知祁国从来没有女子做山长的?”
沈书言挑了挑眉,“祁国律法有规定女子不能做山长吗?”
李行舟被她的反问噎住,嘴巴微张,竟半晌说不出话,随后低声说,“这倒没有。”
他接着问,“难道你不怕被天下人指责吗?”
沈书言似懂非懂,“天下人是谁?与我何干?”
李行舟:“”
沈书言咧开嘴,摆摆手道,“大人放心,我脸皮厚,天下人骂不死我。”
李行舟继续看告示上的内容,看到“有教无类,男女不限”的字眼后,他眉头微
蹙,但转念一想,金陵城的千金小姐都会上私塾,沈书言让平民百姓家的女孩也读书,这倒无可厚非。
他未作声,免得又被沈书言怼得无话可说。
“何为义务教育?”李行舟往前探了探,好奇地看着沈书言。
说到义务教育,沈书言满满的自豪感,毕竟她就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
“即免束脩,只收少许的食宿钱,修学满三年卒业,致力于将读书识字普及到每家每户。”
“沈姑娘有大格局啊。”李行舟又说,“可是办学处处需要钱,没有束脩,姑娘要从哪里获取呢?”
沈书言松了松肩膀,抬起下巴,“赚钱这事儿最简单呀,大人就别操心了。”
“大人还有疑问吗?”
李行舟摇头,吩咐人重新抄录一份,盖上官印,再对那人说道:“将这张告示,贴到榜上民事一栏。”
沈书言见事已办妥,收好原稿,正要告辞。
李行舟突然问了一句:“沈姑娘入道教了?”
沈书言半晌才反应过来,笑道:“啊,cosplay,穿着玩儿的。”
“民女告辞。”
“慢走,不送。”
沈书言走后,李行舟在厅堂嘀咕了一句:“扣死蓓蕾?”
沈书言在告示榜附近随便找了个茶摊坐下,嚼着花生米,静观其变。
新告示一上榜,百姓们便蜂拥而至,即使有不识字的,也要第一时间冲到吃瓜现场,留下第一条评论。
有好事者直接将告示内容大声念出来:
“【招生简章】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各位看官,且听我说。
云林书院,重新办学。
义务教育,束脩全免。
八九百文,用于食宿。
仲秋之末,都来报到。
季秋初一,开学之日。
三年卒业,欢迎续读。
有教无类,男女不限。
备注:不挑夫子,有意者可应聘,优先录取离经叛道之人,薪金面谈。
(落款)云林书院山长沈书言。”
好事者念完,首先发声,“云林书院倒闭也有两年了吧,这是要东山再起?”
“我听说老山长已经死了呀,这个沈书言是谁?”有人疑惑道。
“老山长膝下无子,倒是有两个女儿,沈书言应该就是其中之一了吧。”
“女山长?说笑呢吧。”
“哎?!这里还有一行小字,【你没猜错,我就是女人。】”
众人哗然,无一不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批判这份告示。
若不是上面有官印,估计会被人当众撕下。
“老山长生前德高望重,他的女儿未必也出类拔萃吧。”
“就冲山长是个女的,束脩全免我也不去。”
“是啊,女人做山长,这跟男人生孩子有什么区别?”
众人哄笑不已。
一个大娘骂骂咧咧,“男孩儿读书是为了考取功名,女孩儿读书为了啥,难不成跟男人抢饭碗?这书院里男男女女的,成啥样哦,我儿子要是去那种地方求学,我打断他的腿。”
“对啊,这不是误人子弟嘛,官府竟也由着她胡来。”
“沈书言还没嫁人吧,抢男人活自己干,看谁还敢要她。”
沈书言坐在一旁,左腿抖得像犯了癫痫,她“嘭”一声拍桌,附近的人都被她吓一跳,转瞬她佯装无事发生,慢悠悠地喝茶。
“可束脩全免,只要交几百文的食宿钱,便能修学三年,这是很多寒门子弟可遇不可求的。”
总算有正常人了,一句好话足矣,沈书言不想再听他们鞭笞她,结了账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