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瞬追忆
血红色的月亮低悬在屋檐上，宛如一个干涸的血瞳贪婪地注视着这片大地。躁动的风拂过，带来不洁的气息和鲜血的味道，短短一瞥中，男孩看到无数怪异狡猾的身影从血瞳中飞奔而出，它们用着不成调的嬉笑和尖叫去奔赴脚下这片血与火的盛宴。
突如其来的晃动，男孩顿时感到一阵天翻地覆，他从男人的背上滚落下来，强烈的眩晕感和疼痛让他说不出一句话。
男孩蹲在地上回头望去，昔日的村庄已经是一片火海，将黑夜映衬得一片通红，还在奔逃的村民被那些怪异的生物纠缠住，骇人的惨叫和焦臭味疯狂地冲击着男孩的脑海。
“神啊，请保佑我的孩子吧，这是我最后的愿望我愿献上我的灵魂和来世，只求您能保佑我的孩子。”眼前高大的男人匍匐在血地上，他的双腿已经被远处飞来的镰刀切断。
这个绝望的男人勉强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一边颂念着神的名号一边虔诚地祈祷。
而他的身后，从不远处的烈焰中，已经窜来数个怪异的生物，它们长相相似，居然有着人类般的体型和面庞，就好像留着一头粗糙长发的老妪。但它们的头发和皮肤都是一种粗糙而肮脏的暗红色，极为怪诞的笑容和声音也让它们没有一丝人类的气质，更何况它们都极为兴奋地享受着这场虐杀。
“神！是神迹！我的主显灵了！孩子，快走，快走啊！你一定要活下去。”男人和小孩惊讶地看向森林，原本一片黑漆漆的杂草丛竟然从中分开，露出一道宁静而芬芳的小路。
“快跑，孩子，我陪不了你了，你一定要活下去！你是我们最后的血脉”
男人的声音在戏谑的尖笑中隐没，男孩站在小道中再次回头望去，那些红发嬷嬷竟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存在。它们正蹲在男人身上，残忍地剥下他的一片片指甲，放入自己的嘴中吮吸，殷红的血液在它们满是皱纹的皮肤上流淌着。
恰逢此时血月高悬，正正好好悬挂在天空顶端，而血色的月光下跃动着的是择人而噬的火焰，正在残忍地分食尸体的怪物在这片火海面前显得格外渺小。
这幅绝望的画卷永远地刻在了男孩的灵魂。
这也是威彻尔对父亲和家乡最后的回忆。在阿卡斯之火点燃威彻尔的复仇之魂后，这段记忆就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沸腾。
威彻尔并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更不信仰所谓的光明教廷，但他有时候会想，如果真如光明教廷的教义所说，每个人自诞生起就有着一桩原罪，那么他的原罪就是他太过弱小，没能保护家乡，也没能为亲人复仇。
这是他的原罪，也是他的起源。
在威彻尔和艾米莉亚回到广场时，石制的广场几乎变成了一片瑰丽的火海，那是与威彻尔记忆中完全不同的火焰，此时火舞仪式已经举行到最高潮。
真正见识过阿卡斯之火的力量后，威彻尔已经不会对此感到那样惊讶了。但背后的冷空气和前面的温暖火焰仍给他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错觉一样。
霍格和一众焰心守卫并没有出来，他们还在和阿卡斯之火交谈剩余的细节。实际上，阿卡斯之火也没有太多可以交流的时间了。因为即使是艾翁也不可能长时间地承受一位半神的附体，而身为原始精灵的阿卡斯之火也只能在燃火之宴举行的仪式中才能借由法师长的身躯与凡人沟通。
一想到短时间内无法再次得到阿卡斯之火的指导，连艾米莉亚也不由得感到担忧。骄傲的寒境守卫也没有独自解决这场危机的自信，实在是因为这件事的背后牵扯着远超凡人的势力。
不过她转念想到：不管这危机如何可怕，不朽壁垒的兄弟姐妹们都会相互扶持，但我们终究只是为了寒境，威彻尔却是为了整个凡世承受那样的危险，他比我们要伟大多了。
威彻尔自然不知道艾米莉亚所想，他也不是为了所谓的凡世而选择接受这个沉重的任务。如果硬要说的话，在众多复杂的动因中，复仇的欲望是最直接的，因为据他所知，那些神秘的红发老妪绝对和某个混沌邪神脱不开关系。
很快，纳兹就从人群中飞了过来，它的身上还沾着浓浓的烤肉气味。在它飞来的途中，威彻尔就已经通过心灵沟通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了它，所以，就连纳兹也显得有些过于沉默了。
但对于一个恶魔来说，这是兴奋的沉默。恶魔并不是不怕死，只是对于混乱和刺激与生俱来的强烈追求往往使它们无惧于死亡，如果能搅乱这个世界的秩序，甚至能破坏一位神明的计划，即使是恶魔王子也要激动得热血沸腾，哪怕是灰飞烟灭也不能对这种狂热冲动产生丝毫的阻碍。
如果纳兹当时在场，只怕它会更迫不及待地接受这个与寻死无异的任务。
艾米莉亚对于威彻尔将进行的冒险既感到担忧又十分憧憬，她虽然立志守卫不朽壁垒，但这位活泼的少女始终向往着广袤的世界。人是由矛盾组成的，而这不过是构成艾米莉亚的其中一个矛盾罢了。
她很清楚自己不够格，无论是能力还是身份。能够担任威彻尔搭档的只有最勇敢强大的守卫者才行。
两人各怀心思，眼睁睁看着曼妙的火焰逐渐消逝了。
霍格他们从小屋出来后，两人也很快被带到了守卫者大厅。这里平时是不开放的，只有宣誓加入守卫者时这里才能进入。
整个大厅是石制的，既明亮又温暖，脚下是精美的寒石地板，大堂中间铺着一条宽大的红纹地毯，一直延伸到大厅最深处的祭坛前。镀着金箔的祭坛华美异常，其上却只摆放着两把交叉的短斧和放在斧头后的圆盾。其中一把薄透如冰、一把古朴沉重，一眼望去便知那是远超“彻光”的利器，而深蓝圆盾纹刻着繁奥的冰雪符文，在火光的照耀下，坚不可摧的金属光泽在盾的边缘闪烁不已。
祭坛两边是两座并不如何高大的华石雕像。左边一座是发髭皆张的壮汉，手中挥舞着那把古朴沉重的短斧，口中的战吼怒啸而出，圆瞪的双眼燃烧着愤怒的烈焰。另一座则是一位沉稳坚毅的战士，他左手拿盾，右手持着如冰战斧，充满智慧与不屈的目光似乎隔着百年岁月穿透而来。两座栩栩如生的雕像面对面屹立着，再搭配上天花板和角落充满寒境风格的白狮浮雕，刚进入这里的人，立刻就要被这种粗犷的壮美所震撼。
艾米莉亚介绍说，阿斯特邦国是由拒神之战时寒境两个最大的部落合并而成，这两个雕像就是当时两个部落的领导者，他们不仅与英雄们一同击败了血腥者，还是不朽壁垒最初的守卫者。邦国的战士长和法师长制度也是由他们确立的。
大厅里只有寥寥数人，甚至比不久前还要少。只有霍格、一位焰心队长以及面色极其苍白的艾翁。艾翁被阿卡斯之火附身时，他的意识也一直是清醒的。
当艾米莉亚看到这个场景时，她惊讶得几乎跳了起来。这三个人都是不可能离开不朽壁垒的，这也就意味着：成为威彻尔的搭档，是她。
“艾米丽，你还很年轻，你的天赋和可塑性都是远比我们这些老骨头强的，而且由于这件事要保持隐秘，所以威彻尔的搭档我们只能从已经知道的人中挑选。趁还没有被守卫者的风气所固化，你就去完成这次任务吧，这也是阿卡斯之火的意思。威彻尔阁下，艾米丽还有很多成长空间，但她的忠诚是绝对可以得到保障的，而且，你也不希望和我们这些老顽固一起去旅行吧。”霍格打了个趣，开门见山地说道。
可当艾米莉亚看见霍格的眼神时，她就知道霍格没有将所有的理由说出来。
那是长辈对子女充满宠溺的眼神。虽然艾米莉亚从来没有对霍格说过，但她的爷爷怎么可能不知道艾米莉亚对自由的向往？
父母的早亡使得少女担负了许多不必要的责任，霍格知道他的孙女被守卫者的羁绊和职责拖累了。但就这样放任她自由吗？这个自由很可能是以生命为代价的，而且这样做是不是违背了他守卫者的誓言呢？
霍格内心的痛苦并不比艾米莉亚的更少。
身体虚弱的艾翁接下话题，对着威彻尔说到：“威彻尔阁下，为了感谢你的帮助和信任，我们会按照承诺给你最丰厚的奖励。”
说着，他从一枚戒指中取出一缕橙黄的温暖火焰，威彻尔对这股力量已经很熟悉，这朵火焰只是它在凡世的化身罢了，它的本质是属于阿卡斯之火的半神之力。
“尊贵的阿卡斯之火知道你来到寒境是为了寻找铸剑的材料，所以它没有直接送你完整的武器。这是阿卡斯之火的半神之源，在危急时刻你可以使用它来短暂地获得半神的力量，不过，嘿嘿，你我都知道这是最不值当的用法。用一位半神的力量来打造武器，如果有一位足够优秀的铸造师，最终的成品能超越传奇级别的武器几乎是肯定的，如果幸运的话，甚至能够触摸到神器的边缘。”艾翁笑眯眯地说道。
“当然，这是阿卡斯之火给你的赏赐，我们守卫者承诺的奖励也不会逊色多少。”